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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老副官
作者:王春联 责任编辑:王月红 来源:《铁军》 日期:2014-07-31 浏览次数:6888
1947年春,我被调到华中军区第六野战医院手术室工作,正巧我父亲王嗣忠也在这所医院当管理员,我常同父亲一道吃饭说说话。最令我惊奇地见到一位穿着破旧大衣的老同志,手里拿着一根一米多长的钢筋棍子,棍头弯个圈,用布条缠着,像炼钢工人捅炉子的钢钎一样,他拖着它来来回回地在吃饭场所溜达,好多人见了他都喊“老副官好”。
时间长了,我知道老副官吃住都在炊事班里,平时他从外面回来,总是用他的钢棍子撅一捆干柴回来,往锅灶前一扔便扭头就走。见到一些同志向他敬礼、问好时,他连理都不理,像没见人一样。开饭的时候,他来回走动,见到谁掉下的饭渣、馍头,捡起来就吃。有一回,一个南方的同志嫌小米饭里有沙子,将半碗小米饭倒掉了,正好被老副官看见,他火了,命令这位同志捡起来吃掉!他批评这个同志:“你知道这小米是从哪里来的吗?是山东老百姓平时舍不得吃,一口口省下来的送给咱们吃的,你还嫌不好吃,给倒掉了,这是犯罪!”
我们军队没有“副官”这个职称的编制,这位老副官是从哪里来的,他又叫什么名字呢?我问父亲。我父亲说:“‘老副官’的头衔可有来头了,他姓陈,名叫陈海清,是不是这三个字,我不能肯定,因为他平时很少同别人交谈。他是福建长汀人,普通话说不好,加上他脑部负过伤,说话不甚清楚,加上他年纪大了,同年轻人处不来,五十多岁了还只身一人。因为我俩年龄相仿,所以有时还能在一块聊上几句。”
父亲接着说道:“五次反围剿失败后,红军准备长征,部队进行整编,许多伤病员被留下来。有不少伤病员想不通,闹着要随部队去,其中闹得最凶的就是陈海清营长。当时陈毅因腿部负伤也被留下来坚持斗争。陈毅同志亲自做陈海清的工作,他仍想不通,说我留下能帮你干什么呢?陈毅同志说,你给我当‘副官’,跟我去打游击。于是,这‘副官’的头衔就戴上了,一直延至今日。抗日战争时期他跟陈毅军长在新四军军部工作,解放战争时期,部队机动范围大,他年纪也大了,经陈军长同意,安排他到后方医院工作,并批准给他一匹马,吃中灶,而且还给他许多银元,于是他就来到了我们医院。他到医院以后,把带来的钱全都交给陈院长保管。他平时不吃中灶,行军也从不骑马。”
父亲说:“老副官同陈寿昌院长的关系可不一般。陈寿昌院长的爸爸是老副官手下的一个连长,在反围剿中牺牲了,他们是老乡,后来他将陈连长的儿子找到背回部队,环境再艰苦都把他带在身边,直到陈院长能独立工作方才分开,但从未断过联系,几十年来如同父子。他到这医院里来,也是陈院长要求调来的。
听了父亲关于老副官简洁的讲述后,我对这位老副官从心底里由衷地崇敬。
有一天,三所所长刘群匆匆来了,正巧被我碰见,我问他到院部来干啥?他说找老副官,当面向他致谢,并向他汇报一些情况。原来所里的伤病员最近闹起事来,弄得他们焦头烂额,于是请老副官去做伤病员的工作。
伤病员“闹事”在战争年代常有,因为他们负伤后,心情和环境的改变一时很难适应,心情焦虑,加上伤口久治不愈,打骂医护人员的事经常发生。更为严重的是伤病员来自不同部队,居功骄傲,互不服气,抬起杠来,骂骂咧咧、动手动脚,有时打得不可开交。
老副官被请到三所以后,正在起哄的人都平静下来了。听说老副官是个老红军、老英雄,许多伤病员便自动地围了上来。老副官讲话了,他说:“我来你们所是想看看热闹,听说你们这里的休养员打得很热闹!你们在前线打仗勇敢,负伤挂彩是很光荣的,但这不是居功自傲、耍个人英雄主义的本钱!为革命负点伤有什么了不起的!论负伤挂花,我不比你们少。当战士时我第一次负伤,当班长时我负过伤,当排长我又负过伤,当连长时我差点死了,当营长时负伤没赶上长征,我被留下来了。每次负伤,都是医护人员把我从死里拉了回来,帮我治好伤重返前线。听说你们还经常打骂医护人员,良心何在?希望你们要好好地配合他们工作,安心休养,争取尽快治愈回到部队同敌人拼去,别在这里逞英雄好汉!”
老副官临走时又对三所的领导说,要尽快把休养员委员会成立起来,让伤病员自己管理自己,这是我们陈毅司令员在江西养伤时用的民主管理好办法,现在许多医院都在施行,你们也来试试。
听了刘所长的一席话,我非常感动,对老副官这个人更加崇敬。刘群所长是我的医大同学,他原来是新四军二师的一个医务员,是宫乃泉部长保送华东医科大学深造的调干生。听完了他的讲述后,我当即领他见了老副官,刘所长向他作了汇报并敬礼致谢,老副官听了以后,转身对我父亲说道:“老王,给他弄点吃的。”便扭头拖着铁棍走了。
淮海战役开始了,行军非常频繁,老副官同大伙一样步行,从不骑马,他的马总是给炊事班驮东西。有一天在行军的路上,前面来了三个骑马的,领头的看起来是个不小的首长,带着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卫员,见到老副官立即下马,恭恭敬敬地向他敬礼、握手,非常亲热地说了会话,就匆忙告别了。我们好奇地问老副官:“他是谁?”老副官冷冰冰地说:“这小子进步了,他是我当营长时通信班的一个小鬼,后来同我一起负伤被留下的,现在是师参谋长了。”
淮海战役胜利结束后,部队随即南下,准备渡江。我们医院到靖江不久,便接到十兵团政治部命令,老副官和我父亲留下,转业到地方工作,临走时医院还派专人护送。老副官被送到江苏淮安,我父亲被送到安徽灵璧县。从此,两位老人再也未见面。据说,淮安地方政府非常关心照顾老副官,并帮他介绍个对象成了家,晚年过得非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