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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四军的老黄牛
作者:金城 责任编辑:党亚惠 来源:《铁军》 日期:2014-08-19 浏览次数:6909
“老黄牛”不是牛,是门“一三”式七五山炮。1940年冬,在苏北曹甸战斗中,从国民党顽固派韩德勤手里缴过来的。第一次见到它的老百姓都把它叫做“新四军的‘老黄牛’!”
“老黄牛”在来到我们手中之前,已被国民党顽军糟蹋得残缺不全,瞄准镜、方向盘、表尺等都被破坏精光,虽还有近80发的炮弹,但许多药包、引信还是战士们从粪池里捞起来的。尽管如此,军部首长对“老黄牛”仍非常器重,特地拨给了苏中军区一师。一师首长决定成立直属山炮排,并从全师抽调30多名觉悟高、思想好、身强力壮的老战士来当炮兵。可是,调兵容易派“官”难,查了许多干部档案,没有找到一个干过炮兵的人才,最后好不容易才发现抗大第五分校文印员马腾云的履历表上有“国民党东北炮兵旅”这么一条。于是,他就当上山炮排的排长。
新四军一师直属山炮排宣告成立了,新四军没有炮兵的历史宣告结束了。
师首长经常鼓励战士努力学习技术,并说:革命事业需要我们有一支强大的人民炮兵,别看今天只有一门“老黄牛”,将来会有成千上万的“老黄牛”、“大黄牛”。
炮排的战士见到了自己的大炮,又激动、又自豪。有的拿颗步枪子弹和炮弹比了比,幽默地说:“我的乖乖,相差一百倍,这可让敌人过个瘾了。”上海码头工人出身的战士刘树明,挥着粗大的胳臂说:“我们一直吃着没有大炮的亏,我做梦也想当个炮兵,现在可干上啦!”可是,学起技术来,同志们却抓瞎了,什么“角度”、“密位”,一概不懂。结果在角斜镇附近训练了几个月,只学会了分解、结合、擦炮。
同年春夏之间,华中形势急趋紧张,新四军全部处于游击状态,今西明东,行无定址,炮排也不能正常地训练了。有天晚上,师部有位首长和一位地方干部来了,同时还运来几口棺材,首长亲自指导战士把“老黄牛”拆开,涂上凡士林,然后用布一件件包扎起来装进棺材,秘密地运到一家老百姓的院子里埋藏起来。并宣布将炮排暂归泰东独立团二连建制,以保存力量。
让“老黄牛”久眠地下,自非良策。不久,我们又拉出“老黄牛”,偕同师部后方机关一起下海。为了“老黄牛”,海防团还特地在东台港搞到一条最大、最坚固的海船,船名“花脚”。从此,“老黄牛”就在海面进行训练。
1942年2月的一天,师部颁布命令,山炮排扩建为山炮连,任命马腾云为连长,我为政治指导员。全连战士在这狭小的甲板上欢呼跳跃,高兴极了。“花脚”的老大笑眯眯地端来一碗土烧,要我一口饮下,表示对新四军山炮连诞生的祝贺!
炮连成立后不久的一天,我们停泊在启东海复镇的海面,连长和排长们都上岸去师部开会,只有我留在船上。突然发现九艘匪船从崇明方面驶来,这时潮水已退,“花脚”搁浅在滩上。怎么办?我连忙和几位班长商讨对策,他们提议拉出“老黄牛”干。我没有立即赞同,暗忖:师长严格规定,打一发炮弹都需经过批准,现在已来不及请示了;再说,虽然炮排成立年余,但战士们都没打过炮,现在能否打响还是个问题。然而,匪船已步步逼近,不由人多考虑了,于是我问大家:“开炮有把握吗?”“有!”战士们的齐声回答,增强了我的决心。
“老黄牛”从舱底拉出来了,我们用沙包、粗绳将它固牢、绑紧后,炮口伸向了敌方。没有瞄准仪器,我们就将大炮当作步枪打,用“三点成一线”的方法,瞄准了匪旗船。也许是由于激动,同志们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却格外地紧张起来了。
匪船开始向我猛烈扫射,我又用试探的眼光望着同志们,大家都果断地点点头。“放!”随着我的命令,“老黄牛”吼地一声,炮弹向匪船飞去,在匪旗船旁边卷起了冲天水柱。“响了!”“老黄牛”叫了!这些从未尝过打炮滋味的战士们,竟忘记了敌人的子弹,激动地嚷着。紧接着,又“吼”地一声,吓得敌人夹着尾巴狼狈逃窜。“老黄牛”第一仗,旗开得胜,大显威风。事后,首长并没有批评,反而说我们机动灵活。但是那条诫令还不取消,那就是:打一发炮弹,仍要经过师首长批准。
敌人自从丢了“老黄牛”,连吃饭睡觉都不安。日、伪、顽四处追踪,企图毁灭“老黄牛”。我们在海复镇“吼”了两声,目标暴露了,首长就将“老黄牛”调离海面,转移到盐阜区的军部和三师驻地。“老黄牛”行动不便,目标又大,沿途敌人的据点岗哨星罗棋布。为了安全转移,我们制了十多只木箱,将“老黄牛”拆散装进,找了十多条小民船,选择小河小浜悄悄北上。遇到敌人据点就绕道而过;遇到浅河,小船负重难行,战士们就扛着前进,终于一步一滴汗地将“老黄牛”安全运到盐阜区。
三个多月后,“老黄牛”返回了苏中,大约1943年初,“老黄牛”首次正式参加曹家埠战斗。镇上驻有伪军一个营,凭几座高大强固的炮楼固守。我们如不把炮楼轰掉,步兵很难接近。在首长的指示下,动用了60名民工,和战士一起将“老黄牛”拉到曹家埠外围。阵地刚构筑好,首长们笑盈盈地来了。
步兵同志听说“老黄牛”前来助战,个个都为这第一次有炮兵配合的战斗,感到无限兴奋。
几发炮弹飞向敌营,炮楼坍了,有些地方的火力哑了。我们的步兵随着“老黄牛”的吼声,猛扑敌营。战后,“老黄牛”的威名飞传整个苏北,打破了敌人“新四军永远不会有炮兵”的妄言。
当日本法西斯濒于战败的时刻,我们以山炮为基础,扩建了炮兵营。“老黄牛”是第一连,二连是六○炮连,三连是迫击炮连。但一连三个排只有一门“老黄牛”,训练时困难甚多。战士们就设法用木头仿造了两门“一三”式七五山炮,补充训练上的需要。这两门木炮漆上漆和“老黄牛”排在一起,老百姓见了奔走相告:“我们新四军现在有三匹‘老黄牛’啦!”
不久,日寇无条件投降了,但当地的鬼子不肯向我缴械,龟缩在据点碉堡里作垂死挣扎,等待所谓国民党的“接收大员”。首长决定让“老黄牛”配合步兵,喝令敌人投降。于是,“老黄牛”忙开啦,可是师长只允许“老黄牛”轰一个碉堡用一发炮弹,不准多用。后来的历次战斗中,在动用“老黄牛”时,首长的一只手五个指头从来没有都伸开过,总是一发两发的批准。攻打盐城那么大的城市,好不容易师长才批了一发。这不是首长小气,因为炮弹打一发就少了一发,根本谈不上补充,现在剩下不多了,何况现在为了迫使鬼子投降,到处都在等待“老黄牛”的吼声呢!因此,战士们就千方百计,争取百发百中。
兴化的沙沟,是敌人的重要据点,碉堡棋布,河道如网,重兵镇守。日伪就凭此坚固防线,死不投降。战士们就将“老黄牛”拆开装进小船,强渡沙沟。在当地人民的协助下,挖通了道道墙壁,为“老黄牛”秘密开路。为了百发百中,一直挖到距敌人很近的地方,再将炮口穿过墙壁,偷偷伸向敌堡。战士们还支起木架,上铺层层湿被,作为“老黄牛”的掩体。没有瞄准仪器,战士们就打开炮闩,用跟细草干,在炮门下沿中央慢慢伸出,对准炮口下沿的“十”字线,再对准敌堡。战士就用这些土办法,三发炮弹轰掉了三个敌指挥炮楼,吓得敌人全部缴了械。
“老黄牛”就用这种土办法,在战士和民工的背托、肩扛、小车推之下,日夜奔忙,配合步兵转战于海安、安丰、大中集、伍佑、高邮、盐城等苏中各重要城镇,到处用它的吼声,在收复苏中、苏北国土中,为人民立下了不朽的功劳。
大约在1947年1月里,我军歼灭了国民党的“王牌”部队——快速纵队,又缴获了敌人大批的火炮、汽车、马匹、弹药,武装了自己,成立了我们的特种纵队,共有三个团,一团是美式榴弹炮队,全用汽车拖载,三团是骑兵团,二团就是由“老黄牛”这个营扩建而成的炮团。这时,可不再用人扛了,而是用骡马拖载。“老黄牛”也光荣“退休”了,代之的是日本“三八”式等大型野炮。“老黄牛”的战友们,就像一批壮实的种子,在华东地区各炮兵部队里,开花,结果;再开花,再结果。
(此文转自《广州新四军研究会会刊》第28期,本刊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