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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归故里父安息
作者:宋贞平 责任编辑:党亚惠 来源:《铁军》 日期:2014-09-26 浏览次数:6908
老家来的人常对我说,你父亲在家乡的威望很高,老人们讲到他打仗的故事可神了,就像电影里的李向阳。我常缠着父亲让他讲战斗故事,可父亲总是一脸严肃地说,打仗是很残酷的事情,有什么好讲的……
2008年我们送走了敬爱的父亲宋邦平。遵照父亲的遗愿,在金桂飘香的九月,我们护送父亲的骨灰,回到他魂牵梦绕的故乡——江苏如皋。
父亲1923年1月19日出生于一个农民家庭。当抗日烽火在中国大地上燃烧时,父亲正在中学读书,在学校里他接受了共产党的抗日宣传。为了赶走日本侵略者,1941年7月,父亲走出了校门投身革命。他曾对我说,离开学校时,他带上了最珍爱的英汉词典(那是最喜爱他的舅舅送的),他想等到赶走了日本鬼子后,要重回学校学习,要用知识去建设祖国,使祖国富强起来,不再受外国人的侵略和欺辱。
如皋市的领导对父亲的回归非常重视,市人大的石主任在路边迎接灵车。他说,宋老是如皋人民的骄傲,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及全体如皋人民迎接宋老回归故里。我们是听着宋老的战斗故事长大的,宋老永远活在如皋人民的心中。在石主任专车的引导下,灵车行驶在父亲曾经战斗过的土地上。父亲在这片土地上奉献了他的青春和热血,他要和牺牲在这里的战友和群众在一起。
父亲是幸运的,他看到了赶走日本侵略者,他看到了新中国的成立,他看到了改革开放,他看到了家乡走向富裕,他看到了人民过上幸福的生活。
当地政府和人民非常敬仰父亲,特地在红十四军烈士陵园为父亲立了一块碑,大理石的碑身上刻着:宋邦平同志永垂不朽!敬爱的父亲,您可以安息了,这是家乡人民对您的最高褒奖,您永远活在家乡人民的心中!
老家来的人常对我说,你父亲在家乡的威望很高,老人们讲到他打仗的故事可神了,就像电影里的李向阳。我常缠着父亲让他讲战斗故事,可父亲总是一脸严肃地说,打仗是很残酷的事情,有什么好讲的,我们不是大部队,经常要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转悠,碰上了就是你死我活。但他有时也漏一点儿,说他的枪法很准,除汉奸、杀叛徒的任务从来没有落空过。
父亲参加革命后,在战火中迅速成长,18岁就担任了乡党支部书记,21岁当上了区委书记,当时他们的装备很差,枪没有几条,子弹没有几发,但他们领导群众拆敌人的电话线、火烧竹篱笆墙、挖公路……参加破坏敌人一次又一次的“扫荡”、“清乡”,把日伪军搞得晕头转向,寝食不安。
父亲说有一次他和敌人遭遇了,子弹打完了,敌人在后面紧紧地追赶,他刚躲进一座没有人的民房,就被敌人包围了。敌人进屋后,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搜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把父亲搜出来。从那以后,关于有个能上天入地的共产党的传说就传得更神了。
我好奇地问:“你到底藏哪儿了?”
父亲得意地一笑:“我就藏在木架子床上,那床上撑的是蓝印花布的帐子,我就在帐子后面。当时我心里也悬得很,没想到敌人愣是没发现。”
父亲说,自己也就是个普通人,也就只会上上树、上上屋顶、下下河,下下芦苇荡。
父亲说,自己的优势就是当地人,会说当地的方言,庄稼地里的活都会做,还会推独轮车,他和老百姓在一起,谁也认不出他是共产党。
父亲说,他也常跳进河里躲避敌人,有时含个芦苇秆可以在水下藏半天。
父亲还会骑马、骑自行车。自行车都是缴获来的,那时在田埂上骑,弄不好就一头栽到田里。
父亲说,那时的人都很无私,尽管武器装备很差,但缴获的好枪、子弹大多上缴了。他说,打大仗还是要靠主力部队。他们组织的游击队刚打了几仗,有时就成建制地输送给主力部队了。苏中战役的“七战七捷”,有三战是在如皋境内打的,父亲他们都配合主力参战了。
如皋地方武装、民兵和群众踊跃参战、支前,为苏中战役、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等重大战役、战斗的胜利提供了必要的人力、物力保障;通过参军、上升主力等方式,为壮大解放军主力部队做出了贡献。
“文革”刚开始大串联时,我们家来了一位20岁左右的年轻人,他一见到我父亲就激动地说:“宋叔叔,我可找到您了!”后来父亲给我讲了有关往事。
1946年9月,华中野战军主力北上。由于国民党视(南)通如(皋)地区为保卫“京畿”之要地,于是集结重兵,对这一地区进行持续不断的疯狂“清剿”、“扫荡”,加之“还乡团”等地方反动势力人地两熟,阶级报复的疯狂性、残忍性极强,因此在此后一段时期,如皋地区一直处于紧张状态。
1946年年底,区里连续牺牲了三位区委书记。由于环境的恶化,为保存力量,上级决定县、区武装及绝大部分干部撤退转移,留下父亲带领数人坚持战斗。
当时父亲只有23岁,但已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区委书记了。父亲深知任务的艰巨。他接受任务后首先想到的是要把战友的遗孤保护好,要把她们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牺牲的林书记前几天刚向父亲报过喜,说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
当天深夜,父亲找到了林书记爱人住的地方,破败的茅草屋里,瘦弱的产妇抱着刚出生的孩子,满怀期待地望着我的父亲,她还不知道林书记牺牲的消息。
父亲说,那时候他觉得喉咙里就像堵了一团棉花,嘴也张不开,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她林书记牺牲的消息。父亲走到门外吸了一支烟,当他艰难地说出了林书记牺牲的消息后,林书记的爱人只是紧紧地抱着孩子,热泪长流……
当他们走出门的时候,外面下着漫天大雪,父亲右肩挑着一副担子,前边的箩筐里放着孩子——就是那位“20岁左右的年轻人”,后边放着坛坛罐罐、破破烂烂的生活用品,左手搀扶着瘦弱的产妇,一步一滑地向前走去。父亲说,那天夜里特别特别的冷,那天的路特别特别的长……
父亲逝世后,我心中一直非常悲伤,梦里常现父亲最后的日子,泪湿枕巾。整理父亲遗物时,看着父亲年轻时英俊潇洒的面容,想着父亲所经历的不寻常的年代,所经历的腥风血雨,及平时所流露出的点点滴滴,总想着要为父亲写些什么。我不是一个勤奋的人,今天用我的拙笔写此短文,以纪念敬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