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位于长江南岸的茅山脚下，交通很闭塞，从未见过拿枪的人。随着1937年1月12日上海失守和12月13日南京沦陷之后，我们村上也陆续出现了军人，最早是南京溃退下来的国民党军队，把我们小学校教室都占满了。他们对农民很粗暴，到农民菜园里随便拿菜，看到鸡就开枪打死烧了吃。有的主人出来阻拦，他们恶狠狠地吼道：“全民抗战，有力出力，有钱出钱，老子吃你个鸡算什么！？”他们随地大小便，学校周围臭气熏天。农民们白天避开他们，一到晚上，家家提早关门。

　　国民党军队南逃后不久，进村的是日本鬼子。他们枪上寒光闪闪的刺刀和狼样的嚎叫，把孩子们吓得边哭边逃。他们杀人放火，强奸民女，无恶不作，人民恨之入骨。

　　先后进村的两种军队，都在农民的心里烙下了深刻的印记：军人就是魔鬼，军队就是灾星。

　　1938年6月的一个早晨，一开门，发现家家屋檐下睡着佩戴新四军臂章的军人。村民们一见拿枪的人又吓了一跳。但是，这些军人与以往不同。他们说话和气，举止文明。天亮后，他们拿起扫帚，把全村扫得干干净净，还用水桶给各家挑水。他们尊敬老人，爱护小孩，亲切地称我们“小朋友”。早饭后，官兵都赤脚下地助民劳动，村民对他们的恐惧感逐渐消失了。下午，部队坐在村西的树林里上政治课，全村的人几乎都好奇地围着旁听，大家第一次听到那么多新名词、大道理。第二天傍晚，这支队伍就要走了，整个小村又热闹起来。军人忙着送门板、捆稻草、还用具，又把各家水缸挑满、地扫净。最后，还有两位军人挨家访问：“有没有损坏东西？”“有没有借物未还？”大家感到无比亲切。

　　当晚霞映满天空时，队伍在打谷场集合了。嘹亮的歌声响彻云霄：“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在群众一片惜别声中，队伍开始了夜行军。一位后来被选为苏南人民代表的陈湘甫老先生高声赞道：“文明之师啊！”“有了这么好的军队，我们中国有希望啦！”

　　我从小参军，就因为受了新四军爱民行动的强烈感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