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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战士与张爱萍的患难之交
作者:鞠九江 张谷才 责任编辑:姚云炤 来源:《铁军》 日期:2014-11-05 浏览次数:7826
一位与共和国同龄的农村籍士兵,在逆境中保护了一位共和国高级将领。在将军诞辰100周年前夕,他追忆了与将军那绵绵31年的人间真情——
2000年,张爱萍90华诞时,赵保群和北京与将军合影
一位与共和国同龄的农村籍士兵,在逆境中保护了一位共和国高级将领。在将军诞辰100周年前夕,他追忆了与将军那绵绵31年的人间真情——
张爱萍将军1910年1月出生在四川省达县一个农民家庭,今年是他诞辰100周年。此时,家住江苏省海安县角斜镇的一个普通退伍战士赵保群,正心情沉重地翻阅老将军生前给自己的一封封来信、一张张照片、一幅幅书法作品,触景生情,泪水涟涟。他与将军那绵绵几十年的真情故事像电影一样展现在面前。
命运交际——缘
1972年的北京,变幻莫测的政治气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5月初,解放军301医院住进了一位名叫“张续”,左腿粉碎性骨折,且有“严重问题”的病人。
7日上午8时,正在北京卫戍区某部担任警卫班长的赵保群突然接到命令:“今天下午你带五名战士去301医院,监护一名特殊病人‘张续’。到岗后,不准与他谈论政事;病房门口要用屏风围住,不许他与外人接触;每周二或周五病人家属来院探望时要在旁边监听,谈话内容须作记录;病人生活不得给予照顾和方便……”
军令如山,赵保群火速来到301医院外科六病室。面前的“张续”头发零乱,胡子拉茬,面色蜡黄,全身虚肿,穿一身又破又脏的棉袄,气息奄奄地躺在病床上。主治医生说,病人刚做完接骨手术,创面共缝21针,现开始进行牵引复位治疗。
“张续”何许人也?当时的赵保群并不知道,其实他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张爱萍上将。这位15岁参加革命,18岁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创建中国工农红军第十四军,功劳显赫、戎马一生的老将军,竟被罗织“特务”、“叛徒”、“假党员”等罪名,遭受“两载批斗五年牢狱”的严重摧残,身体极端虚弱。
知心照顾——甜
“张续”虽骨瘦如柴、弱不禁风,可他那股不畏强暴、视死如归的铮铮骨气令人敬佩不已。赵保群上岗不到一小时,两名穿着便衣的“专案组”人员气势汹汹闯进病房,逼迫刚刚从麻醉状态中苏醒的“张续”交待问题。面对“专案组”一次又一次的审讯,他要么横眉相对,要么冷冷一笑,“专案组”拿他没办法。看到此情此景,赵保群判断“张续”是个受冤的好人。
赵宝群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好这个人。他定期为“张续”洗头、理发、刮胡子;“张续”大小便不能下床,他不厌其烦地用便盆端来端去;“张续”不能坐着吃饭,他一匙一匙地喂;“张续”身子脏了,他用温水帮助洗擦;“张续”伤处疼痛,他为其做热敷和按摩;“张续”家属来院探望,他守在门外,好让他们多说几句知心话。
在赵保群的精心护理下,“张续”有了精神,也有了胃口。主治医生说:“吃茄子能加快骨头愈合。”赵保群悄悄上街购回茄子。夏日听着窗外蝉鸣声,“张续”无意中说了句“西瓜该熟了”!于是他多次上街买回西瓜……
生死一线——悬
1972年7月28日晚8时许,赵保群下岗后刚躺下休息,“叮铃铃”床头电铃骤响,他一骨碌跃起冲上五楼。此时的“张续”脸色铁青,口吐白沫,已处于昏迷状态。
“怎么回事?”赵保群急红了眼,大声责问。值班战士报告说:“十几分钟前,一个戴口罩的医生模样的人送来一碗煎好的中药要他喝下去,‘张续’喝下中药后先是呕吐,后又抽筋,很快就成了这个样子。”
赵保群一听急了,忙抓起电话向部队首长作了汇报,之后迅速打电话到医院值班室,可值班室无人。他立马下令:“在主治医生没有到来之前,外人不得跨入病房一步。”随即,他奔向一公里外的主治医生宋蓝发家。
经过两天两夜全力抢救,“张续”终于告别死神,睁开了双眼。“张续”苏醒后,得知监护自己的警卫班长抢救措施得力,并已48小时寸步不离守护自己时,他握住赵保群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张续”为何出现如此险情?赵保群趁抢救之际,悄悄收了一些中药渣。事后发现药渣内多了一味处方上没有的“洋金花”种子,这是一种剧毒中药,服用五钱即可致人死亡。
“太险恶了!”赵保群找到院方,要求给个说法。院方解释说,“洋金花”是从上层药屉漏下来的,不是人为所致。赵保群气愤地拿出院方的规章制度据理力争:“剧毒中药专人保管,单独存放,这话怎样解释?人命关天的大事,岂能这么轻描淡写?”
正当赵保群与院方争执不休时,“张续”反倒叫警卫战士将他劝回病房。“张续”说:“这个年代黑白颠倒,你是查不出来的。我既然投身革命,就随时准备付出一切!我估计你在部队的时间不会太长了,请你记住,如果你退伍,走之前一定要到我这里来一下!”
11月6日下午,“专案组”宣布解除对“张续”的监护,并通知赵保群及其他警卫战士当日下午3时前务必离开301医院,不得再与病人接触。直到此时,赵宝群才知道“张续”的真名——张爱萍。他含泪站在六病室窗口下向将军行了个军礼,自言自语地说:“张将军好好保重身体,保群告辞了!”
果然不出张爱萍将军所料,因赵保群在监护“张续”期间给予其特殊照顾,违反了规定,北京卫戍区于1973年3月1日宣布他提前退伍,并限令他两天之内离开北京,同时还规定离队前不得离开营区。
分离数年——念
回到家乡后,赵保群未向任何人透露他监护张爱萍将军的事。酷暑炎热,听到蝉叫声,他默念张将军该在品尝西瓜了;寒风刺骨,他思忖将军的那件破棉袄该扔了;刮风下雨天,他念叨将军的伤腿是否还在隐隐作痛。
后来,赵保群在一份杂志上看到张爱萍将军寻找警卫班长的报道:
……恢复自由后的张爱萍将军一直有个“心病”堵在胸口,就是要寻找“文革”期间监护自己的救命恩人、警卫班长赵保群。每当想起解放军301医院被监护的那180个日日夜夜,一腔奔腾的心潮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然而,别时容易见时难,他曾多次写信、打电话去卫戍区部队,得到的答复是:“该团已解散编入武警序列,赵保群早已退伍。”
1974年秋,张爱萍治病经过南京,特地去找在江苏人民广播电台当记者的吴邦义。吴邦义曾和张将军一起工作过,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多次利用出差寻找,但一直没有结果。
1986年春节,吴邦义放弃与家人团聚的机会,再次到泰州、如皋、海安等地打听赵保群的下落,并请当地广播站数十次播出“寻人启事”。因为张爱萍将军依稀记得赵保群是泰州、如皋、海安一带人。
正月初五,吴邦义接到海安县广播站负责人电话,说本县角斜镇五坊村的赵保群,经历和外貌特征与“寻人启事”的内容基本一致。第二天,吴邦义安排专车将赵保群接到南京。吴邦义拿出三本影集,内夹100多张照片(其中张爱萍照片仅有两张),请他在影集中找出当年所监护的人。赵保群迅速在第二本、第三本影集中找出张爱萍的照片。吴邦义紧握着他的手惊喜地说:“你就是当年在301医院监护张爱萍将军的人!”赵保群微笑着点点头。
5月19日,赵保群收到张爱萍、李又兰夫妇的来信和100元汇款。手捧来信和汇款单,他眼眶湿润了。当日,他和家人将100元转赠五坊小学。
将军得知此消息后,当即挥毫泼墨,写下“破世俗一尘不染,立高洁两袖清风”,赠给“保群同志纪念”。李又兰购买了精装本《星火燎原》《怀念周总理》《回忆刘少奇》《红色根据地的少年》《闪闪的红星》等76本图书,托人带给赵保群,让他转赠五坊小学。
1986年冬,张爱萍夫妇得知赵保群的妻子生病住院,汇来400元钱,并写信言明今后每月寄50元。赵保群忐忑不安,立即写信谢绝了将军夫妇的好意,并把收到的400元钱转赠给了镇上的敬老院。
久别重逢——欢
赵保群第一次回到北京,与张爱萍将军重逢是在1987年11月13日。
那天清晨6时许,将军早早地起了床在家中等候赵保群的到来。将军寓所的大门平时是不开的,只有来了贵宾才开。7点30分,当警卫报告客人已到达时,将军用颤抖的声音高喊:“敞开大门,让保群进来!”随即将军夫妇站立在大门两侧迎候赵保群。
离别15年,怀念15年,15年的岁月累积,顷刻间成了面对面的泪影婆娑,将军与警卫班长紧紧拥抱在一起,泪如泉涌……
一阵亲切的问候后,将军笑道:“保群呐,我早已恢复工作,现在全中国人民都知道我担任了国防部长,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我一直都想念着首长,但考虑二老工作繁忙,我不愿打扰你们!”赵保群实话实说:“我常在电视上看到首长的镜头,首长身体健康我就踏实了!”
在将军夫妇再三要求下,赵保群在北京逗留了一周,并在将军秘书的陪同下登上了天安门,瞻仰了毛主席遗容,游览了长城等名胜古迹。
临别时,张爱萍将一只包裹递至赵保群的手中说:“这里面是只工艺品和平鸽,是老山前线的战士用炮弹壳精制而成的,我请你把它转赠给五坊小学的孩子们,希望爱国主义精神能在孩子们的心中扎下根!”李又兰也拎来一只包裹说:“两块布料带给你父母,一件羊毛衫给你爱人,10本美术书籍和几支画笔带给喜欢画画的孩子,两套军装留着你穿……”
1988年3月1日,张爱萍书赠赵保群两句座右铭:“勿逐名利自蒙耻,要辨真伪羞奴颜”,勉励他“永远做个正直、正派、正气的明辨是非的真正的人,做个称职的国家工作人员”!
2003年7月5日20时35分,张爱萍上将因病在北京去世,噩耗传来,赵保群失声痛哭,语无伦次:“咋……咋……咋就走了呢?”接到张爱萍治丧委员会办公室书面通知后,他泪水涟涟。
7月12日上午,八宝山革命公墓庄严肃穆,哀乐低回。“沉痛悼念张爱萍同志”的黑底白字横幅悬挂在正厅上方,横幅下方是张爱萍同志半身遗像。走完93年人生旅程的张爱萍上将安卧在鲜花翠柏丛中,鲜红的中国共产党党旗覆盖他的身躯。
9时整,胡锦涛、江泽民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缓步来到张爱萍同志遗体前肃立默哀,三鞠躬,并最后送别。站在悼念人群中的赵保群,此时早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