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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解“联合国军”战俘13天
作者:李本船 责任编辑:魏冉 来源:《铁军》 日期:2015-01-05 浏览次数:6925
1950年6月25日,朝鲜内战爆发。美国为维护其在亚洲的地位,打着“联合国”的旗号,纠集其他15个国家的军队出兵干涉。10月19日,我作为第一批志愿军中的一员从辑安(今集安县)跨过鸭绿江进入朝鲜,被分配在第五十军警卫营三连,负责警卫军政治部。
在第三次战役中,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遭受到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的严厉打击,有一部分人成了战俘。仅五十军政治部就收容了500多名。这些战俘急需转送后方,营党支部决定把这项任务交给三连。我们在和战俘相处的13个日日夜夜里,发生了许多有趣的故事。
美英战俘打“口水战”
押送战俘,是一项不同寻常的任务。这批战俘有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土耳其和新西兰等国的,是名副其实的“联合国军”。其中美军俘虏约占一半。
为了便于管理,我们把战俘按国籍、语种编班,指定军衔最高者为班长。一天傍晚,我在美、英战俘关押室外面站岗,可关押室内的喧哗声,吵得其他的战俘无法休息。我叫来翻译,问战俘们在说什么?他听了一会说,战俘正在评论步兵武器的优劣,美军俘虏夸其卡宾枪携带轻便、射速快、杀伤面大。英军俘虏则认为英制步枪枪身长、精度高、可远距离射击。他们从步枪的“此长彼短”,又论及“指挥得失”,从当前战役扯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军俘虏举出麦克阿瑟五星上将,英军俘虏则抬出蒙哥马利元帅,双方争得面红耳赤,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战俘身份。
翻译笑着对我说:“美国人傲慢,英国人矜持。刚才这场争论,就正好反映了他们各自国家的文化底蕴。”原来,美军上尉吉尔帮是班长,高傲自大,而英俘看不惯美国人傲慢的样子,互不相让,常常争吵。
我将情况报告连长。他当即决定,撤销美、英混编班,分别与澳大利亚班重新组合,从而避免了战俘队伍不必要的躁动和口水战。
“智能雷达”的奥秘
抗美援朝战争时期,我军没有制空权,缺少防空火器,运输车队均在夜间行驶。但夜间一开灯,敌机往往俯冲抵近射击,命中率极高,致使我军运输线几乎瘫痪。
决不能让美军如此嚣张!为此,我军想出了应对妙策:在缺乏高炮掩护的路段设置防空哨,当敌机到达一定空域时,鸣枪示警,驾驶员听到枪声立即熄灯慢行,待敌机飞过之后才开灯疾驰。这方法挺灵,让美军的飞机一下子成为失去攻击目标的“瞎子”,从而保证了运输线的畅通。
押解战俘的第7天,战俘对我军优待俘虏的政策十分满意,渐渐消除了紧张的敌对状态,队伍中弥漫着轻松友善的气氛。那天,走在我旁边的被俘美军飞行员威尔美问道:“李先生,难道贵军的运输车已经装上了雷达?要不,为何我们的飞机一临空,贵军的目标就消失了?”
想起在战场上被美军飞机炸死的战友,我恨不得打他一个巴掌。看着威尔美那满脸的期待,我故作镇静地说:“岂止是装上了雷达,而且还是‘智能’的。”威尔美听说我军还有“智能雷达”,连说了三句:“真是不可思议!”
后来其他战士说:“你真逗,分明是防空哨,哪来的智能雷达?”我反问道:“难道志愿军的防空哨,不比‘智能雷达’更灵敏吗?”
恐惧空袭的美拉多
美拉多是美陆军第十九师的一名新兵,溃退时在清川江被俘。当了战俘的美拉多有两怕:一怕志愿军虐待俘虏;二怕被自己的飞机炸死。
志愿军尊重俘虏人格,关心俘虏生活。徒步行军时,许多押解战士帮战俘挑东西;饭不够吃时,战士们宁肯自己少吃,也要让俘虏吃饱;每天宿营时,先让俘虏睡上热炕。经历了这些,美拉多很快打消了对志愿军的恐惧。但他对空袭的恐惧却久久不能消除,以至于在防空中出尽了“洋相”。
那还是在押解战俘的第二天,部队提前出发,穿过一段坎坷不平的山路,正好遇上三架敌机巡逻。连长指挥大家疏散隐蔽,美拉多却大声喊道:“别怕,那是我们的飞机!”他一边喊,一边向飞机挥手。这时,美机俯冲下来就是一梭机关炮,弹着点离美拉多近在咫尺,所幸没有击中。很久后,美拉多才从惊恐中缓过神来,喃喃地说:“我们的飞机怎么‘六亲不认’,打起自己人来了?”
此后,只要一听见飞机的马达声,美拉多不论远近,便擅自脱离队伍隐蔽,警卫战士拉他也不起来,大家估计他患上了“空袭恐惧症”。
战俘进村人人喊打
押解战俘的第九天,500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来到了朝鲜云山境内安营扎寨。宿营组来到一个朝鲜村庄,村里的青壮年男性都上了前线,主事的是一年轻女村长。她提前接到通知,说志愿军要在村庄吃住,便亲自号房、腾炕,组织乡亲们把埋藏的粮食挖出来,准备好热饭热炕,如同迎接亲人一般。
当队伍走到村头时,村民们看到那些碧眼睛、高鼻子、黄头发的洋鬼子,顿时热烈的气氛改变了。村里的群众一看到战俘,想起了自己被杀害的亲人,气不打一处来。有的操起棍棒要和战俘拼命;有的背走了粮食,情愿喂狗也不肯给战俘吃;女村长向负责押解的志愿军代表提出“严正交涉”:要求交出俘虏,由她们处置。
然而,“不虐待俘虏”是我军一贯的政策,我们虽然对朝鲜村民的遭遇表示理解,但却不能答应她们的要求。朝鲜村民见交涉无果,在女村长的带领下,径直奔向美军俘虏,有的拳打脚踢,有的吐唾沫、揪头发。这下可忙坏了我们警卫战士,一个人保护两三个战俘,千方百计劝阻朝鲜村民放下手中的棍棒。此时的美国大兵,反而表现得“格外温顺”,惊恐地挤在墙角一隅,任凭朝鲜妇女发泄。不过,在我们的再三劝说下,朝鲜妇女还是让战俘吃饱了饭,睡上了热炕。
被焚毁的“纪念品”
押解战俘的最后一天,俘虏们有点沉默。除偶有探询俘虏营的外,少有其他话题。12天来,警卫战士的友善态度,打消了战俘的许多恐惧。下一步他们将到俘虏营集中,张连长反复告诉他们,志愿军会遵照国际公约善待俘虏的。
告别之时,威尔美送给我一个小塑料盒,里面装的是一套精巧的钓具,微型渔轮上绕着一卷强力钓线,数枚鱼钩,裹在仿真昆虫中,仿生诱饵足以以假乱真。还有两个小瓶子,装的是美国人随身携带的食盐、胡椒调味品。我问张连长:“都到这个地步了,威尔美咋还有心思玩这些休闲用品?”
连长对我说:“这是美军飞行员的救生装备。一旦飞机中弹便跳伞,靠救生圈和钓鱼求战场生存,等待直升机来营救。”
我小时候是个钓鱼迷,对这个洋钓具当然喜欢。我征询连长的意见,他说:“这不属于战利品,也不是战俘的私有财物,你若喜欢就收下吧。”有他的意见,我在谢谢威尔美之后,就收下了这份纪念品。遗憾的是,在后来的汉江阻击战中,燃烧弹烧毁了我的背包,这份纪念品也随之灰飞烟灭。
时间悄然流逝。如今,我已是83岁的老人,许多往事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忘却,唯有在朝鲜战场押解战俘的13个日夜,与战俘相处的点点滴滴,一直沉积在心灵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