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不相识

　　1941年初春，新四军一师三旅旅长兼苏中四分区司令员陶勇，率部进驻位于黄海之滨的如东掘港后，发现以孙二虎为首的海匪活动猖獗，经常上岸抢劫，搅得沿海一带人心惶惶，严重影响群众的生产生活。

　　孙二虎出身于一个贫苦渔民家庭，为生计所逼，聚众为匪。陶勇在黄桥时，陈毅、粟裕专门跟他谈起过孙二虎这个人。对统战工作情有独钟的陈毅嘱咐陶勇：“最好不费一枪一弹把孙二虎的‘海防大队’争取过来，革命总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好嘛！”

　　一个飘着薄雾的早晨，陶勇所部一个团与来自姜堰、泰州的上千日伪军，在黄家塘展开了一场激烈的遭遇战。

　　 “报告！”一个左臂上缠着绷带的新四军干部气呼呼地跨进陶勇指挥部，把右手拎着的驳壳枪拍在桌子上。

　　“三连长，挂花啦？怎么回事？”陶勇关切地问。

　　“一小股海匪抢劫老百姓，还从背后向我们开枪。老乡说为首的那个叫孙二虎。”三连长指指左臂：“这就是他们打的。”

  “你马上带一个排，迅速解决他们。”陶勇命令。

　　三连长拎起桌上的驳壳枪，转身向外跑去。“回来！”陶勇叫住他，吩咐道：“不许伤人，我要活的。”

　　三连长站在门口，一下愣住了。陶勇说：“孙二虎的情况我了解，他还不是那种坏事做绝、良心坏透的人，可以教育争取。”三连长恍然大悟，快步冲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三连长就和两个战士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中年汉子进来了。陶勇打量此人：四十不到，个子不高，却挺壮实,四方脸，大眼睛。见陶勇盯着他，中年汉子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对着陶勇大叫起来：“要杀要砍随你便，我孙二虎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虎可不能乱伤人啊。”陶勇说着亲手给他松了绑。

　　孙二虎揉着被绑得发麻的双臂说：“我今天是大意失荆州，只带了15个兄弟，不然你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休想捉住我。快动手吧！”

　　陶勇哈哈一笑：“实话告诉你，我要杀你也不用等到现在！”他递给孙二虎一架望远镜：“来，你先看看这场战斗。我是陶勇，你的事情等会再说。”

　　孙二虎大吃一惊。眼前这个三十不到、瘦瘦的年轻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威震苏中的新四军猛将陶勇，他顿时肃然起敬。接过望远镜，孙二虎朝硝烟弥漫的战场观望。只见敌我双方激战正酣，日伪军仗着火力强大，正向新四军阵地步步紧逼。见此情形，孙二虎不由得紧张起来。

　　陶勇抓起电话，果断命令：“三营实施穿插，把鬼子和伪军分割开来；负责左右两翼警戒的四个连队从两面包围，集中力量消灭鬼子！”

　　新四军奋勇出击，战局很快改观。敌人阵脚大乱，日军首先仓惶逃窜，伪军也紧跟着逃跑。目睹这一切，孙二虎心中暗暗佩服：陶司令果真名不虚传！

　　“我决定放你回去。”陶勇喝了口水对孙说。

　　“什么条件？”孙二虎眼睛盯着陶勇，心里有些发虚。

　　陶勇面色变得严肃起来：“孙二虎，国难当头，不抗日，当海匪是可耻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你改邪归正，跟我们一起打鬼子。”

　　孙二虎将信将疑地说：“只要‘四老爷’（当地群众对新四军的尊称）这次放我回去，我决心率部接受改编，做你陶司令的部下。”

  “此话当真？”

  “决无反悔！”

  为表示诚意，孙二虎当即跪在陶勇面前发誓。陶勇将他拉起来，叫他抓紧时间回去准备。

趁热打铁

　　孙二虎带着被陶勇释放的手下，回到驻地港口，正赶上有一“客人”专程从淮阴来拜访孙二虎。

　　来人打开随身携带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袱，一层层掀开，露出一张委任状，上面写着“兹委任孙二富为国民党上校海防司令”，上面盖有关防大印和国民党苏鲁战区副司令长官、江苏省政府主席韩德勤的印章。来人又从箱子里拎出一袋银元，还有十支崭新的快慢机手枪。

　　孙二虎对委任状只瞄了一眼，对那一袋叮当响的大洋也没多大兴趣，眼睛只盯在快慢机上，当即抓起一支左看右瞧，爱不释手。

　　原来此人是韩德勤手下的上校副官。韩德勤想拉拢孙二虎这条“地头蛇”，用以遏制新四军开辟东海抗日根据地的势头，因此特派他来游说。

　　“什么，你是韩德勤的副官？”孙二虎一听顿时拉长了脸，想起刚才已向陶勇保证要接受新四军收编，便气呼呼地说：“你告诉韩德勤，‘刮民党’的官我做不来。这委任状和银洋你带回去，枪留下，就算我借用。”说完，抓起装枪的口袋，扬长而去。

　　孙二虎回到自己的老窝，思想斗争十分激烈。接下来的几天，他闭门不出，不与任何人见面。

　　陶勇是个急性子，几天不见孙二虎带着队伍来，心里犯起了嘀咕。他对分区海防团团长朱坚说：“孙二虎这人像野马一般，同意收编但未必真心。要使他兑现承诺，我们还需要趁热打铁。你马上去做这个工作。”

　　朱坚带着警卫员来到孙二虎的住处，却不见他的踪影。经过两三天的寻找，才在一户渔民的家里找到他。

　　朱坚质问道：“你不是已经答应陶旅长，怎么又想变卦呢？”

　　“我没变卦。朱团长，收编这么大的事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总得和兄弟们商量商量……”孙二虎强词夺理，竭力搪塞。

　　“既然这样，你还是到我们旅部来，让陶旅长亲自跟你谈。”朱坚正色道。

　　两天后，孙二虎随朱坚来到新四军三旅旅部。一见面，陶勇就单刀直入，毫不客气地警告他：“新四军收编你们，是要团结你们一起抗日，是看得起你孙二虎，你要搞清楚。你们那点兵力，我说明天上午拿下，决不会等到下午，你信不信？你要是再不守信用，就别怪我不客气！”

　　孙二虎连连点头：“我信我信。既然陶司令看得起我，我一定跟着你好好干!不过，我还得和兄弟们商量一下……”

　　陶勇打断他的话头说：“这没什么可商量的，只要你下了决心就好办。这样，你先把队伍带过来，成立一个特务营，归海防团建制，你担任营长。”说完，双目逼视着孙二虎。

　　孙二虎犹豫再三，终于下定了接受收编的决心。陶勇指示朱坚带一个排的战士护送孙二虎回去，并留在那里，督促他早日行动。

　　不久，孙二虎带着手下200多人编入海防团。收编孙二虎，对其他几个海匪头子震动很大，他们主动找新四军，商谈收编事宜。

再次反正

　　新四军收编孙二虎和其他几股海匪，在军事上、政治上都是一个不小的胜利。沿海一带从此太平了一段时间。

　　1942年2月，陶勇去盐阜地区华中党校学习。几个月后，孙二虎突然反水。他毕竟为匪多年，劣习难改，觉得在新四军海防团里处处受拘束，很不习惯，而且生活很艰苦，与当海匪时差别很大。于是他趁陶勇不在，偷偷召集旧部，重新干起了“海盗”的老本行。在新四军海防团的追击下，他难以安身，竟投靠日本人当了伪军。

　　年底，陶勇从党校学习回来，知道此事后十分恼火。他心情沉重地说：“这不仅仅是一个孙二虎的问题，弄得不好，很可能会像传染病一样，影响到其他被我们收编的地方武装，削弱抗日的力量。我再找他谈一次，叫他迅速率部来归。否则彻底消灭，决不能让他成为日本鬼子的帮凶！”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陶勇带着两名警卫员大摇大摆地登上了孙二虎过夜的木船。陶勇怒火中烧，对孙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你不光背信弃义，还当上了伪军，真是个混账东西！老子真想一枪毙了你！”说着将帽子狠狠地摔在桌上。

　　孙二虎自知理亏，连连赔不是：“陶司令请息怒，你对我的宽容大量我一辈子不敢忘记，只是兄弟我实在受不了新四军的规矩，才出此下策。不过我虽说到了这边，却并没有做过对不起新四军的事。这一点我对天发誓，你可以调查。”

　　“孙二虎，我告诉你，我们新四军是老百姓的队伍，你侵害老百姓，就是与新四军作对，我就不会放过你！”

　　陶勇一通火发过，又耐着性子启发他：“二虎，你也算是条汉子，怎么非但不想着抗日，反而当起日本人的走狗来了?伪军是什么东西？那是汉奸卖国贼！”

　　陶勇的一番训斥和开导，震醒了孙二虎。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陶勇的态度：“陶司令，我如果再回去跟着你干，你会治我的罪吗？”

　　陶勇大手一挥：“只要你肯再次回头，我既往不咎，保证说话算数。同时我也警告你，当伪军比当海匪更可耻，早晚死路一条！”

　　得到陶勇的保证后，孙二虎一头跪倒在陶勇面前，再三感谢陶勇指给他一条正路。

　　经过周密的准备，孙二虎带领队伍摆脱了鬼子的监视，直奔新四军控制区北坎，等候收编。收编点验那天，陶勇亲自到场讲话，肯定孙二虎的正义行动，并任命他为新四军苏中四分区海防团独立大队大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