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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旋风”白希甫的传奇人生
作者:陈心平 责任编辑:束华静 来源:《铁军》 日期:2015-05-04 浏览次数:6898
白希甫
1941年,抗日烽火中,浙南平阳县南雁荡山区的一处偏僻山村里,父母双亡后靠帮人放牛、割草度日的白希甫,这年刚满11周岁。春节过后不久的一天,他的哥哥白希平和邻居老黄带着一位身穿破棉袍的年轻人,在雨夹雪中踏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回到家中破旧的茅草屋里。
抗日烽火中的小“和尚”
哥哥拉过白希甫,对那位同来的年轻人说:“老海,这就是我的弟弟,跟着我们跑交通已有些日子,你如果看中,就让他专门跟你当交通员怎么样?”
这一带是早年粟裕、刘英等中国工农红军创建的“浙闽苏区”。抗日战争爆发后,粟裕率领坚持三年游击战争的红军游击队编入了新四军序列,开赴抗日前线,正英勇奋战于大江南北。而留在当地坚持斗争的同志们,又迅速组织起中国共产党浙南特委领导下的新武装——浙南游击纵队,在日寇、土顽的夹击中,艰苦又英勇地坚持着浙南的武装斗争。白希平和老黄是这一带秘密交通联络站的负责人,而那位与他们同来的年轻人,正是浙南游击纵队的主要领导人之一郑海啸同志。
郑海啸拉过鼻子下面还拖着两条清鼻涕的白希甫,拍了拍他那有点瘦削却又坚强挺直的肩背,微笑地问:“小鬼头,跟着我老海,整日里脑瓜别在裤腰上东跑西颠的,不光日子苦,随时还会有掉脑袋的危险,吃不吃得消?”
这一带敌顽势力远比共产党领导的武装力量强大。老海虽然顶喜欢面前这个憨厚又倔强的孩子,但想到今后斗争的艰苦复杂,对这位“小革命”不得不怜惜地又多问上了几句。
白希甫头一扬,骄傲地回答:“革命就准备掉脑瓜,就得吃苦,你若肯发一支枪给我,我立马就敢进平阳城里抓个保安团来给你看看。”
郑海啸忙笑着回答:“你能坚决跟党走,我挺高兴。不过枪嘛,暂时还没有;你跟你哥一样,做‘秘密交通’,专为我和龙跃、邱清华等同志递送情报。你哥和老黄是大人,敌顽拉夫抓丁的,弄不好会把他们抓去。你是小孩,不会有这方面的危险,我们再给你头上炙几个疤,披上一件僧袍,冒充个出了家的小沙弥,就更不会引起敌人注意了。怎么样?”
不久后,南雁荡山山区里,多出了一个披僧袍的小沙弥,经常走在通往各游击支队驻处的小路上。这个小和尚就是白希甫。
皖南事变发生后,平阳一带的保安团等反动武装,和温州、瑞安等地出动的日本侵略军相互配合,发动了大规模的“清乡”,想一举消灭浙南游击纵队。各处游击根据地的军民又陷入一轮残酷的白色恐怖中。小白希甫和哥哥及其他交通员们的工作更紧张艰难了。他们不仅要在敌顽眼皮子下送出各种情报,还要想方设法把群众凑集起来的粮、盐、衣被等物资,冒险送给在山里坚持斗争的部队。
这年农历五月初四,端午节的前一天。哥哥白希平和村里的乡亲们想尽办法包了50多斤粽子,让弟弟和另外两位交通员送上山。
第二天,完成任务后的小希甫和伙伴们早早就往回赶。翻过一道较高的山梁远眺自家山村,忽然发现村里好几处正在冒着滚滚浓烟,估计村中可能出事了。
他们焦急又忐忑地刚走进村,一夜无眠的父老乡亲们已纷纷围聚过来告诉他们:昨天下午,保安团一支“清乡”队包围了村庄,以“通匪”的罪名枪杀了白希平等12人,还放火烧了小希甫等5家的茅草屋……
乡亲们悲愤又沉痛地催促小希甫和伙伴们:“你们昨儿上山去了,躲过了一劫。可‘清乡队’的队长已放出了话:他认准你们几个‘赤匪分子’了,今儿还要再来找你们几个‘算账’的。你们还是赶快上山去吧,让游击队来为大伙报仇!”
当地的党组织知道他们几个已经暴露,分别对他们作了安排,小希甫被就近分配到纵队独立大队当了一名小战士。
从此,白希甫成了游击队伍中的一员。指战员们把小希甫当作自己的亲弟弟。急行军中,他的所有装备都被其他人抢着背了;全大队的第一口饭、第一件棉衣等等,都要先推让给小希甫享用;激烈的战斗中,枪声一响,大伙都会忘我地保护小希甫不受损伤……
小希甫也没有辜负大伙的关爱,尽管当时只给他发了一枚手榴弹和一杆梭标,只让他在大队部做些勤务、通信工作,他憋着满腹要为哥哥和乡亲报仇的心思,千方百计地想往前冲。1943年的一天夜里,游击队在偷袭水头镇敌区公所的战斗中击毙了敌区长,自己也有一名战士牺牲、一人受伤。撤出战斗时,参战的十多名队员一部分人掩护,一部分人抬烈士遗体先行……黑暗中突然出现了本不在突击队里的小希甫,他抢先背起伤员,竟独自摸黑走了十多里山路。
1946年在瑞安高楼区,通信员小洪送信时路遇敌兵,他打完全部子弹后跳入江中牺牲,敌人捞上他尸体放在炮楼前示众。小希甫奉令带着十分队的战士们,趁夜摸进敌营抢回烈士遗体……
独立大队的人们都说:小希甫人虽小,却是个勇猛的“黑旋风李逵”!
在为建立新中国的斗争中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国民党反动派却又悍然发起内战。这时的小希甫刚满14周岁,个子长得出奇高大。他已身背一支七九式“老套筒”,在当时的游击纵队里属“上等装备”。在他的一再要求下,也终于进入了战斗分队。
1947年初,独立大队奉令进攻文成珊溪炮楼。炮楼里有敌保安团一个排30多人,有好几挺轻机枪和20多支日本“三八大盖”。他们蹲在炮楼上有恃无恐地冷笑着大叫:“‘土共’们,凭你们那几支‘老套筒’和鸟枪想来打炮楼?明儿天亮,不用等县城援军到,我们就把你们打得屁滚尿流……”
白希甫勃然大怒,尤其是听战友们说,炮楼中的敌人可能就是当年杀害哥哥的“清乡队”。他大声回骂道:“狗日的,等着白爷爷来收拾你们!”
他和战友们找来一张八仙桌,在桌面铺上七八条浸透水的棉絮,又找来一大桶煤油,就和一位战友一起钻进八仙桌下,使劲顶起桌子直冲炮楼。
敌人在夜黑中见一个黑乎乎东西冲了过来,连连开枪射击阻拦,哪里拦得住?
希甫和战友只听得桌子上面“卟卟”直响,却不见有枪弹射穿桌子。转眼已到炮楼下面,他把煤油泼到大门上立即点燃。一时间火光、浓烟往炮楼上直窜。敌兵闹不清游击队用上了什么新式武器,哭喊着赶紧扔下武器举手投降。
在随后的一连串进攻各处乡镇区政府、拔除炮楼的战斗中,希甫和他发明的“土坦克”一直勇猛地冲在最前面。“黑旋风”白希甫的名声,在平阳、泰顺、文成、瑞安等大片游击区里的敌人心目中,一时间成了个让他们胆战心惊的名词。
全国各地解放战场上捷报连连,游击纵队也日益强大。1947年秋,泰顺一营正规国民党军要赶往永嘉参加“清剿”,独立大队奉令阻挡他们北上。这时全大队的主要装备除去少数“老套筒”一类外,多数人拿的还是土枪、土铳。显然,硬挡是挡不住这一营正规敌军的。独立大队的指战员们选择了平阳晓坑岭一处十分有利的地形,巧妙地设下了埋伏。
这里两山夹峙,当中一条狭窄山道,北山崖悬坡峻难攀登,南面山势略缓。他们就把所有的步枪、土枪、鸟铳集中南山,再加上若干只假冒机枪发射的“鞭炮煤油桶”,作为主攻;北山上则放少数人放滚石,作为牵制。
白希甫本该留在南山阵地,但他以为北山的地形若充分利用可以发挥更大作用,就主动要求上了北山。他们十几个人只带几枚手榴弹就上了山。
中午略过,敌人大模大样地进入山谷了。他们以为“土共”们只会在夜间发起偷袭,绝不敢在大白天展开进攻,因而行进中连尖兵也不曾派出。突然间,南边山上一阵冲锋号、牛角、海螺等号角响起,紧接着枪声、喊杀声山摇地动。敌人立时乱成一团。当官的只顾抢先往没有响枪的北山爬,当兵的也赶紧跟着逃窜。他们好不容易爬上半山,就听得山顶上巨雷似地一个声音响起:“你家‘黑爷爷’等你们多时了!”接着巨石如雨点般滚滚而下,被砸中的立时头破血流、腿断臂折,没砸中的才躲过滚石却又失足跌落悬崖陡坡……“我们投降,我们投降了!”山道上剩下的敌兵们发出了一片喊降声。
这一场伏击战,除了走在队伍后面的部分敌兵逃回泰顺外,其余300来人全被毙、伤、俘。战后捡查,被杀伤的敌兵大部分是伤在北山的滚石阵中。被俘的敌兵都颤颤惊惊地说:“山上‘黑爷’的滚石太厉害了!”
1949年4月里,在我解放大军英勇渡过长江向南进军后,浙南游击纵队已提前解放了平阳、泰顺、瑞安等周边县城,并于5月8日解放温州。当游击纵队进入温州市区时,浩浩荡荡的队列前走着一位斜挎加拿大轻机枪、威风凛凛的高大壮士,此人正是白希甫。当年的“小沙弥”在战斗中成长,这年满18周岁即被吸收加入了共产党。
1949年6月,温州、丽水等地敌军的残余部队、特务又重新集聚,想趁我大军主力南下、东征、西进之机,在后方发动袭击。这天有情报:约800余残敌在青田、景宁、丽水等县交界处集结,妄图进攻景宁县城。白希甫对领导说:“那一带我打游击时常来常往,地熟人熟,就让我当尖兵在前靣领路吧。”
部队首长答允了他的要求,他领着两位战友趁着夜色提前出发。走到景宁沙溪,他摸进了一位熟悉的老乡家。老乡见到昔日的“黑旋风”惊喜交集,忙告诉他:后面山上一所庙里,刚住进匪徒的前哨排,约30多人,主力住在相邻的另个村里。如能悄悄地全歼庙中的前哨,就可以顺利全歼这股残匪。
白希甫和战友们立即摸上后山,他看清庙前石阶上夜黑中蹲着三个哨兵,做手势让两位战友向庙后警戒,以防止敌人逃跑,自己奋身一跃而下,没等敌哨兵明白怎么回事,抡起手中的“汤姆式”冲锋枪枪托左右开弓,已砸昏了两个;第三个才刚“啊”了一声,白希甫的铁臂已匝住他脖子,软瘫倒地。他检查四周已再无匪徒岗哨,端起冲锋枪飞快冲上大殿,只见煤油灯光下东倒西歪地睡着30多个匪徒,枪支分堆架在各自铺旁。
“谁动一动,我马上叫他脑瓜开花!”一声巨吼中,匪徒们在床铺上睁开睡眼,只见一个黑大个天神一般站在靣前,黑洞洞的冲锋枪口直对各自脑门。有几个过去的“清乡”队员认出此人正是昔日让他们睡觉都做恶梦的“黑旋风”,谁也没胆多动一动。
不久,我们的大部队赶到了。在被俘的匪徒带领下,很快完成了对匪徒主力的全面包围。拂晓前的晨曦才露,四面山上的冲锋号声响起,800余匪徒乖乖缴枪投降。
这年的10月1日,无数革命战士为之奋斗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在欢庆这一节日前夕,白希甫以在剿匪中的英勇机智和严守纪律,被上级批准荣立一等功。
直筒脾气惹祸端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白希甫多次写血书请战后,被批准作为战斗骨干补入首批入朝参战的第二十军。在残酷激烈的朝鲜战场上他负伤6次,并先后荣立二等功1次,三等功等5次。“黑旋风”威风依旧。
1954年,他带着满身的伤疤和多枚立功奖章,转业回到故乡,被分配到平阳县公安局,担任代理侦察股长。
可惜的是这位豪爽、英勇的“黑旋风”,在硝烟中被人们一致高竖大拇指,到地方后却很难适应各种复杂的新情况,尤其是他那素来直言直语的脾气,在“阶级斗争为纲”的日子里,更成为一些人用以抬高自已的“重要目标”。1959年,彭德怀被错误地定为“反党分子”,在县里召开的文件传达报告会上,白希甫拍案而起:“在党的会议上说几句真话,咋就成了‘反党分子’啦?如果连彭老总这么出死入生、战功卓绝的人都成‘反党分子’了,党内还会有几个好人?”此前,他对农村出现的浮夸、强迫命令等歪风,就曾提过不少意见。有人早在收集他的“反动言论”,要把他定为“右派”。好在地县领导多是打游击时的老领导,了解他,保他过了关。但这次在会上公开唱反调,谁还敢“保”?他当即被定为“右倾反党分子”,调离“要害部门”到县民政局福利厂当副厂长。这,该是当时最轻的处分了。当年秋,省委决定从浙南各地抽调一批干部和劳动力,到龙泉县支援山区建设。他又主动报名参加,平阳县民政局指派他为队长,带了300余人开赴龙泉山区,被编入龙泉森工局伐木场任工段长。
在龙泉伐木场,白希甫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优秀党员”。但在“文革”中,他又成了批斗对象,后来还让他去“接受监督”当工人。但他还是那么个倔劲。一次,一位“革委会”的人事科长拉了一车木材要下山,多数人都睁一眼闭一眼。偏偏遇上了这位“黑旋风”,坚持向人事科长索要“木材出山证”,最后连一根木棍也没带走。
“四人帮”倒台后,纠正了过去加在白希甫头上的种种罪名,并安排他出任一处林场支部书记。他以自己即将退休,又没文化为由谢绝了。后来退休时,也糊里糊涂地以“工人”职务退休。
后来,诸多游击纵队、二十军、二十一军等处的老战友们,打听到昔日“黑旋风”的落脚处,纷纷找到龙泉山城。大家对1941年入伍、1954年以排职转业地方的白希甫,竟是“退休工人”一事,都很感不平,向中组部、省委组织部等单位反映这一情况。
白希甫说:“我今年已是84虚龄了,此生骄傲的是曾为国为民血战多年。这段历史无论如何都应在我的有生之年,得到公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