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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淮银行和印钞厂的日子
作者:程瑞荃 责任编辑:魏冉 来源:《铁军》 日期:2015-05-14 浏览次数:6952
印钞厂所印钞票
初到军部
1941年我从抗大五分校分配到新四军财政经济部,部长是朱毅。在那里工作的还有陶涛、闵之、吴茵等大学生,驻在盐城小马沟的一座很大的民宅中。
我们抗大五分校调来的女同志有麦洁红、钱君芳、曾华、唐翠英、藕淑英等数十人,一起进入会计训练班学习。老师讲的借贷方面的知识,不知老师说的是何方方言,课听不大懂,还学习打算盘。我想,我们不是说打鬼子吗,怎么做起商人来了?
朱毅部长好像知道我的心思,亲自给我们来上课。他讲,革命也需要当家理财,学借贷、打算盘,才能记账算账。光有革命的思想还不行,我们手中的武器就是算盘,同样是为了打鬼子!毛主席说:“发展经济、保障供给”是总方针,财经战线上的开源节流、公私分明、反对贪污浪费、保卫革命的财产、廉洁奉公,就是支援前线,我们也是英勇的抗日战士。
此后,我们逐渐安下心来学习,老师的话也慢慢地听懂了。训练班结束后,我分配到江淮银行总行金库任出纳。在一起的还有苏甦,组长陈克秋,指导员李为真,支部书记金逊,副部长李人俊、骆耕漠,营业科长顾忱遥,营业员唐翠英,会计股长徐里程,会计钱君芳等。
当时工作驻地的印象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有柜台、栏杆,总行的金库有一台铁保险柜,财政经济部的金库只是许多木箱子,即时结算还是用法币。
1941年4月,江淮银行总行开始营业。我记现金出纳账,每日在窗口。经常开党小组和支部会,空下了,就看三姐程瑞蒙给我带来的马列主义书籍,还能到泰山庙听薛暮桥讲政治经济学课(排以上干部)。我一到泰山庙就想溜去看在军部工作的三姐。有次却不见人影,后来才知道她调到盐城城区任区委书记了。我怪她走了也不跟我讲一声。
有一天银行很热闹,是为了庆祝朱毅与陶涛、刘少奇与王前结婚。在后大厅中央放了两张大圆桌,陶涛、王前各一桌,朱毅、刘少奇未出席。大家围坐在桌边,我们抗大女生队的一帮就拥在银行金库门口鼓掌,要她们讲恋爱经过,她们不肯,结果反是我们给大家唱了一首歌,才算结束。我送王前同志到大门时,才知道她是一位医务工作者,比我大一岁。
在这里,我还当过一回爱情使者。一封从上海寄来的,写给我表哥鲍汗青的情书,陈邦尧的亲笔。陈后来是我表嫂,表哥当时在军部敌工部工作。
有次到骆耕漠办公室,他说认识我的大哥——在安徽银行工作的程瑞谦,这给我传递了一个久违的消息,我小时候才见过他两次。
在两淮盐务管理局的日子
1941年8月,日本鬼子大“扫荡”盐城。我们跟着李人俊副部长行军到了苏中区,我和钱君芳暂借给苏中区行政委员会领导下的两淮盐务管理局,那里原有大量的留用人员,没有新四军的干部。钱君芳管印鉴,我是会计。去的当天下午突然通知情况紧急:鬼子下乡“扫荡”了。我们紧急集合后,指派我和钱君芳去河边的一小茅草棚中暂时躲避。我俩钻进了一间空荡的既矮又潮、只有一扇窗子、又是朝河方向开着的窝棚式土屋。我们蜷缩着身体,贴墙各站在窗的一边,一个望东,一个望西,心想,鬼子上岸怎么办?因为我们穿的是军装,誓死不当俘虏。想着想着,忽然听到汽艇的马达声,我们屏气观望,想必是鬼子来了。果然,汽艇由远而近轰鸣而来。我们攥紧拳头、提心吊胆地清楚地看到船头有5名持枪的日本兵,我们就在他们的眼皮下面,他们稍作环视就缓缓而去。真好险啊!幸亏没有码头,他们没有上岸。
等到天大黑了,李人俊副部长赶来通知集合时,我们看到一大队人,他们是两淮盐务管理局的全部留用人员,都背着行李。他们害怕游击生活,准备走,只有赵鹏一人留下来。这样,诺大的一个两淮盐务管理局,就由周邨局长、钱君芳和我三人接管了,成立了三人党支部,周是书记,钱是宣传委员,我是组织委员。以后调来了一些干部。
业务上,我们依旧沿用过去的税票,盖上两淮盐务管理局的公章、发给税务员。每当税务员来缴款时,都是行色匆忙,经我们清点后,立即签点新的税票给他们。由于税票须是签发时盖章,所以经常是通宵不眠。天亮税务员来领时,也来不及问姓名,就匆匆而去。
税务员工作的危险性非常大,由于身上有大量的现金,又不一定能带枪,一遭遇敌人就很难避免牺牲了;有的同志将税款保留下来了,人却牺牲了,由新的税务员来完成任务。在我们的税务机关被敌人的“清乡”、“扫荡”摧毁时,他们就分散成几个游击组,与敌人拉锯式地周旋,保护和运送税款高于自己的生命。他们知道税款对革命的重要性,他们用生命和智慧与敌人争夺税收的精神催人泪下,他们的事迹将在人间永存。
我们是活金库
征收和保管税款是极其重要和危险的工作,都是由我和钱君芳两人负责,后来又有吴蓉同志。我们把钱放在特制的布背心中。领导怕我们不肯穿,特选了好看的红格子布做了背心。它有三排方形的口袋,口袋上有绳子可系,一排8个,放的是法币和金条。规定我们每天穿着贴身睡觉不能脱,以应对敌人的突袭和“扫荡”。
我们是活的金库,行动灵活,但也沉甸甸的,心情从不放松,睡觉从不踏实,责任重大啊!行军时,前后都有部队,紧跟在局长后面被人保护,分散时,也离驻地不远,白天也不可随意外出,隐蔽行事。等到税款收到一定数量解缴军部时,才可脱下背心,那时是最轻松的,像放假似的,可以美美地睡一个好觉。
我们三人组成的这个活金库,同住一个房间,与内部及外界都基本上隔绝,基本封闭的生活已经养成了习惯,也没有什么人来打扰我们。某一天,忽然门前站了一位身穿灰色棉袄的人说要找我。我不认识此人,不敢接近。
他说,你是程瑞蒙的妹妹吧!因为程瑞蒙是我姐姐的缘故,我才敢稍近一点。他又说:“我是你的姐夫洪隆(冯少白)。”
他要执行任务赶路,要盆热水烫烫脚。我在房内将水倒给他,他在外屋的地上洗完脚后,送我一支华孚牌的钢笔,就匆匆地走了,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的笔呢!还没说上话,他就走了。
1942年6月,李人俊副部长又将我和钱君芳调回新四军军部财经部,为建江淮印钞厂到了阜宁县内的羊寨镇以南的洪庙。
我们的印钞厂
我们来到洪庙在后厅休息时,见到了副厂长胡金魁,后面跟着一位女同志叫杨湘君,说是从军部党校来的。还有华中局派来的政工干部朱庭光,田平、李斌等。
从那以后,我就见到由上海陆续运来的印刷机、凹凸版机、油墨和印钞纸、切纸机和烘干机等。
后来,还来了一些印钞技术工人周关通、周永利、郑耀祖(组长)、石银宝(组长)、陈良等女工和女同志杨映秋、余翠英、许基、金玉、吴锋、文俊、劳志涵、李萍、陈真、缪启芳、刘景秋、李桂英等等,全厂有300多人。
然后,就开始了紧张的劳动。将三台印刷机放在中厅一字排开,中厅的东侧放切纸机,先由切纸机开始进入三道印刷、检票、检号后,印出普通的江淮券,是像印刷报纸一样的平纹,纸张是一般的印钞纸。
凹凸版印钞机放在后厅,印钞纸先经过湿处理后,经过凹版,清版、加墨,放纸压印,烘干等程序,即成半成品。凹版印刷要求精确度高,所以,厂房明亮。壹元券用的是特制的印钞纸,纸是淡粉红色中间有细纹并有防伪标记图案的细条油墨,突出发亮,高质量的江淮券。
1942年7月,印钞厂全面开工时,陈毅代军长亲临现场视察。因为工人争分夺秒地干活,就没有召开大会和请陈毅讲话。陈代军长所到之处,工人们都向首长敬礼致意。全厂上下和陈军长的心都在一个目标上,那就是多印快印!因为华中各地的法币仍然是主要的流通工具,由于交通的阻隔,造成法币(特别是小额面值的法币)很难得到补充,形成根据地市场流通筹码的严重短缺,伪币乘虚而入,急需我们的江淮券去抢先占领市场,解决短缺,畅通流转,因而印钞厂就是战场,印刷的速度也就成了“革命的速度”、“战争取得胜利的速度”。
由于法币的贬值,又侵入我根据地掠夺物资,我们江淮银行规定,禁止法币在我根据地流通,进入根据地的法币必须按比值换成江淮券,把换来的法币拿到敌占区购买我们所需的物资。因而,我们的江淮券一出,根据地的老百姓无不喜称之为“抗币”。从而,保证了抗日战争中根据地经济的繁荣和货币的稳定,也保证了人民的利益。
为了这个目标,干部和工人还知道敌、伪、顽三面夹击中有如此安定环境来之不易,都在忘我地劳动。我们终于赢得了敌后的6个月宝贵的时间(1942年6月至12月),部分完成了小额江淮券(即1角、2角、1元)的印制和发行任务。在这5个多月的时间内,生产了抗币9475500元,为盐阜和苏中根据地的经济建设作出了贡献。
我也常常是一个人去阜宁财经处到骆耕漠那里向唐翠英领取现金,背着一挎包钱回来。记得有一次,去时晴天,回来却遇倾盆大雨,我被淋得像个落汤鸡,还要涉水过河。回来时一头撞上李人俊副部长,问我怎么回事,我赤着脚,水从身上流到地上,也来不及回话,就抢先把未湿透的放钱的挎包交给钱君芳,总算保住钱物没有“泡汤”。
一天,我在凹凸版看试车,忽然厂长胡金魁叫我,说门外有人找我。来人被拦在门口,也不让我出去,这可急坏我了。保密制度可严了,费了许多周折,我才冲出洪庙的大门口,见到一个穿军装骑马的人,原来又是我三姐夫洪隆。他只是说去三师黄克诚部经过我这里顺便看我,他下马在门外转了一会儿就走了,也未提及我三姐在哪里。
1942年底,敌人的“清乡”、“扫荡”更加残酷,军部号召实行精兵简政,印钞厂也动员一批女工回上海,留下的人准备撤出洪庙,转移到海船上去生产。我们加紧把半成品的钞票制成成品,忙了就睡在钞票上,把机器拆卸包装好运到海边打埋伏。由军部调来的政工干部也随李人俊副部长回军部了。在转移行军的路上,我忽然发现少了钱君芳,一打听,才知道她被在阜宁县委工作的姐姐要去了。这时,我又一次感到孤单,离开了朝夕相处的抗大老同学,又一时断了和姐姐的联系。这时的我才18岁。
海上印钞厂
我们印钞厂的队伍虽然比不上正规军,但也精干灵活,大家背着背包,转移到苏中东台海边盐垦区,继续生产江淮券。
1943年1月,我们在总指挥罗湘涛指挥下,与海霸(海匪)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我们的海上印钞厂在弶港与掘港之间的海面上来回航行,陆地上有敌伪顽的夹击,形势严酷,生活艰难,没有淡水、蔬菜,加上波涛汹涌,晕船呕吐,没有冬衣冻得发抖。而凹凸版印刷机也不能正常工作,印刷机只有在潮水退时,由舒琪、陈真在舱中印刷。我们也只有在退潮时,在海滩上捡些海蜃子当菜吃,潮水来了就上船。情况紧急时就得立即开船,与海匪周旋。
紧张过后,也有平静的片刻,船飘在海上,我们坐在船帮上,看到海里的鱼,看到圆形透明的活海蜇浮游在海上,它的头部在下面,在阳光的照耀下甚是美妙壮观。
虽然坚持了一段时间,还是不行,因为海匪的猖狂,退潮时也不能下船了,我们只能在海上打游击,每天都要在远海活动。我们随指挥船游击了一段时间,形势稍好后才得以上岸,先在盐区一带活动,住在烧盐的盐锅旁。有一次,我们在开支部大会,从盐民那里买了鲜黄豆荚,就放在盐锅上蒸,一会儿剥出黄豆吃,那才好吃呢!又嫩,又有一点咸味,真是一顿美餐,使我至今难忘。
宽阔的盐场,一望无际。我们就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天,每天靠范仲云外出带回的淡水、粮食、蔬菜度日,虽然生活工作还很艰苦,但是大家在一起过着集体生活,感情上非常温暖和快乐,印刷工作也顺利多了。
春天来了,有从延安来的文艺干事教我们唱歌,虽然盐场只有两种颜色,有了我们的歌声,生活就多姿多彩了。
小海战斗胜利之后,一天印钞厂厂长胡金魁带我去小海镇上逛了一圈,用公款买了一只皮挂包发给我。这包前面有锁。从此,我“口袋账”就搬了新居,背起来在行军到目的地时,集合在一起,范仲云来找我领钱时,我就将挂包反过来放在膝盖上给他办理。凡是收支必须经过胡厂长签字或盖章方可领款或支出。不定时地将月或季的报表附单据送到审计委员会审计核销,我就是那时的“挂包会计”。直到1944年的车桥战役后,我淮南、淮北、苏北、苏中四个战略区连成一片时,印钞厂转移到了宝应安丰的林上庄,才开始了更大规模的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