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军》
- 特稿
- 老兵亲述
- 寻访新四军老战士
- 中国梦·边防情
- 多彩军营
- 昔日根据地 今日新农村
- 海洋岛屿与国防
- 感怀新四军
- 新四军诗词品读
- 峥嵘岁月
- 绵绵思念
- 将帅传奇
- 史林新叶
- 老兵风采
- 铁军精神进校园
- 我与新四军
- 红色景点
- 艺苑
- 连载
- 本刊专访
- 特别阅读
- 我与铁军
- 新四军故事汇
《铁军·纪实》
《铁军·国防》
您的位置: 首页 > 《铁军》 > 连载 > 淀山湖畔策反记(纪实连载)
淀山湖畔策反记(纪实连载)
作者:汤雄 责任编辑:姚云炤 来源:《铁军》 日期:2016-02-26 浏览次数:6923
阅读提示:本文系根据新四军老战士王正同志的回忆录改写的纪实文学作品,内容真实,情节曲折,主人公亦为真名实姓。为读者展现了中共基层组织和党的地下工作者,在解放上海战役中,为配合军事斗争的胜利,在特殊战线上进行的秘密战斗,和做出的特殊贡献。
在上海市青浦区西,邻接江苏省昆山市,有个62平方公里的天然淡水湖泊淀山湖,她是上海的母亲河——黄浦江的源头。在这个“风吹芦苇倒,湖上渔舟飘,水中鱼蟹肥,池塘荷花笑”的淀山湖之滨,散落着一个面积40多平方公里的朱家角镇。朱家角镇初成于三国时期,迄今已有1700多年历史,现已成为上海四大历史文化名镇之一,是上海旅游界的一张名片,每年接待游客220万人次,可谓名闻遐迩。
然而,60多年前,在这个面积47平方公里的朱家角镇上发生过一个传奇又动人的故事,至今仍鲜为人知:中共地下党策反“青(浦)昆(山)嘉(定)三县剿匪联防指挥部”副总指挥蔡用之。
匕首出鞘
1949年4月20日,在上海徐家汇通往朱家角镇的公路上,疾步走着两个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走在右边的名叫李纯凝(真名王正),真实身份中共上海局外县委员会昆山工委书记;走在左边年轻一些的名叫尚振刚,是上海同济大学毕业的一位学生党员。此时此刻,他俩正奉中共上海局外县工作委员会的指示,前去执行一项特殊的使命——策反号称“朱家角一霸”的蔡用之。
此时的上海,自知末日将临的国民党军队,正处于垂死挣扎、孤注一掷的状态,他们不但封锁了各郊县的交通,使市内的公共汽车只通到徐家汇,就连郊区的长途汽车也全部被迫停驶了。沿途之上,军车穿梭,尘土飞扬,国民党的军队正在拼命构筑工事。富有经验的李纯凝凭目力测算,至少有两个步兵团在折腾。公路左侧,还有一个炮兵团在展开阵势。尽管一副重兵猬集、大军压境的样子,但是冷眼看去,国军官兵一个个情绪消沉,步履蹒跚,军容不整,毫无士饱马腾的气象。士兵们在公路两边赶筑着碉堡,尽管林立的碉堡群构成了严密的火力网,但是从那水泥淋漓未干的外表看,守军那穷兵黩武的内在已暴露无遗。
一路行来,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尚振刚不由向李纯凝耳语道:“这是一个师,他们正在进入阵地。”李纯凝冷冷一笑:“我们也在进入阵地。”一语提醒了尚振刚,他不由兴奋地点了点头:“是的,不过他们是防御,我们是进攻!”李纯凝听了,笑道:“不过,他们用大炮防御,我们是用匕首进攻呢!”
李纯凝的譬喻十分贴切,因为此时此刻,他们确实已化作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插向敌方的心脏呢!
就在上个月下旬的一天,中共上海市外县工作委员会的丁瑜,突然通知李纯凝前去,秘密下达了一个特殊而又重要的任务:组织上决定委派李纯凝前往朱家角镇,会同刘朴斋,一起策反号称“朱家角一霸”的蔡用之。
在下达任务时,丁瑜和李纯凝一起对这场特殊的战斗作了细致的分析,即鉴于我军渡江在即,上海将以什么方式解放。
这是应充分估计的重大问题:一种可能是天津式的;一种是要经过长期围困,就是长春式的;还有一种是北平式的。丁瑜同志认为后两种可能性都不大,因为汤恩伯不是傅作义;如果美国悍然插手,以海空军在长江口、吴淞一线阻止我进军上海,这正是蒋介石所企求的,那么,上海的作战有可能出现类似长春那样长期被我包围的形势。这样,沪西各县的工作,特别是瓦解敌人的工作就更有其重要性。分析下来,大家都很希望是天津式的。
组织上的这次谈话,使李纯凝对沪西策反有了长期坚持和做最坏打算的准备。面对日后与组织的联系问题,丁瑜果断决定:一是在必要的时候由组织上派李纯凝认识的同志做政治交通;二是从即日起,不再使用真名王正,改名为李纯凝:“今后,你们不可能同组织取得经常联系,出现任何情况都要由自己判断,做出决定。”
接受任务临分别时,丁瑜望着李纯凝空荡荡的左手腕问道:“你的手表呢?”李纯凝说:“给了尚振刚同志了,他没有表。”丁瑜听了,立刻取下自己的表,给了李纯凝。李纯凝要想谢绝,丁瑜却关切地说道:“从事这样特殊的任务,怎能没有手表呢?一定要的!”
抚摸着带有上级领导体温的手表,李纯凝不由心中涌起层层热浪。他想:丁瑜是中共上海市外委工作委员会的委员,也是上海市外委工委副书记周克(建国后任上海市委组织部部长)的夫人,他们夫妻俩都是果敢坚强、才华超群的领导。有他们直接指挥这场特殊的战斗,还怕不能克敌制胜吗?!
根据组织的安排,李纯凝一回去就立即挑选了八名精明强干的战士,组成一支代号为“匕首”的策反小组。这八名同志中有抗战时期在大后方开卡车,跑川滇长途,参加党领导的进步活动的徐震生;有在重庆办事处为周恩来同志开车的熊国华,当年毛泽东到重庆谈判时也是坐他开的车;还有两位是原国民党空军修建总队的技术工人。这四人都有很好的驾驶机动车辆的能力。特别是徐震生和熊国华:熊国华不但会驾驶汽车,还能驾驶轮船、舰艇和坦克;徐震生则能在行进中的火车上跳上跳下。另外四位是尚振刚和三位同济大学的学生党员,他们在抗战中参加青年军,受过军事训练,在国民党青年军都当过班长,会使用各种轻型武器。
闲话少说,且说一路行来,刚离龙华不远,气氛更加紧张了,但见敌人三步一卡、五步一关,正在搜查行人,拉夫抓差,大批行人被拉去充作苦力。李纯凝见状不妙,急与尚振刚趁敌不备,疾步南行。就这时,分头前进的策反队员徐震生和熊国华也疾步来到了他们的面前。熊国华和徐震生不愧为见多识广、足智多谋的老战士,眼见交通断绝,大家很可能被疯狂的敌人拉去筑工事,他俩急中生智,拦下了一辆从后面疾驶而来的轿车,不等车停下,熊国华神态自若、语气平静地向前面的驾驶员说道:“对不起,我们想搭一下你的车。”
车上就坐着驾驶员和一个身穿中山装的男子。他俩冷不防被人拦下,自是神色紧张,后座的“中山装”甚至本能地把手伸向了藏有手枪的鼓鼓囊囊的腰间。就时迟,那时快,徐震生已一个箭步冲上前拉开了车后门,不等“中山装”回过神来,他已一屁股紧紧地坐到了“中山装”身边。与此同时,李纯凝机灵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银元,扔给了前面的驾驶员:“买包烟吧。”
也算车上那两人识相,他们知道胆敢在这种形势下拦截他们这辆车窗上贴着青天白日标志与上海市政府字样的特别通行证的人,肯定是来者不善。为保命,他俩只得默认了。趁此机会,李纯凝他们三人立即打开车门,钻进了车内。
就这样,凭借着这辆贴有“老虎皮”的轿车,李纯凝他们不但一路畅通无阻,还提前到了青浦县。当天日落时分,李纯凝和尚振刚按约定找到了早已在一家旅馆里等候已久的刘朴斋和郑慕贤;徐震生和熊国华也连夜抵达了朱家角镇,找到了时任“青昆嘉三县剿匪联防指挥部”副总指挥的蔡用之。
将计就计
读者可能要问:蔡用之既是时任国民政府青浦县第二区区长、又是国民党设在朱家角镇上的“青昆嘉三县剿匪联防指挥部”副总指挥、保安大队长、沪西纵队少将参谋,又是“朱家角一霸”,怎么就那么轻易地接待起共产党人来了呢?
当然自有奥秘。
蔡用之在朱家角称霸一方,并非空穴来风。
蔡用之出生于1909年11月9日,曾就读于上海复旦大学政治系,后因淞沪抗战爆发而肄业。抗战期间,他曾去西安市任国民党田赋管理处处长。抗战胜利后,他回到了故乡朱家角。1946年秋起,他在获取了上述诸多“头衔”后,便直接掌握了国民党昆山县保安团第二营。为此,他不但拥有了机、步枪100多支,还自备装有重机枪的“自强”号汽艇一艘,家中还有12门电话总机一台呢!在那个“有枪便是草头王”的年代里,尤其是蔡用之精明强干、纵横捭阖、长袖善舞,所以当时昆山、青浦两县的县长、党部、军统、中统、驻军什么的,都要买他的账,地方上的商会、银行、报社、医院乃至教会,也都得听他的话。所以可以说,当时昆山南半部、青浦西半部都是蔡用之的势力范围,就连昆南、青西的乡长和乡自卫团长乃至乡自卫队长,也大部分是他的门生故旧。他号称朱家角一霸,是名副其实的。
1949年元旦前,正处于扶摇直上、炙手可热的蔡用之,忽然通过他的一个名叫金振亚的下级人员,再辗转通过他的一个族侄金朴南,向时任中共上海市外委工作委员会工委副书记的周克传信,表示他有归顺共产党、解放军的意思。这信息,是真还是假?是试探还是诱惑呢?
面对这一团层层迷雾般的谜面,富有对敌斗争经验的周克没有放弃。他马上组织工委全体委员,根据所掌握的蔡用之的所有资料,结合当时国内的形势,进行了深刻地分析与研究。
于是,迷雾渐渐拨开,谜底慢慢揭开。
集体的智慧认为:蔡用之确有明珠暗投的动机。
话得从1947年冬说起。当时中共苏北解放区丁锡山、汤景延率领由排以上干部组成的游击武装50多人,在金山沿海登陆成功,并渡过了黄浦江。但在穿过沪杭铁路时,被敌人发觉。敌人即由上海出动铁道警备旅,还从苏州出动青年军二○二师各一部,调动了江苏省保安团和昆山、嘉定、松江、吴县等县的保安团,在东起黄浦江、沪杭铁路,西至淀山湖一带,实施层层包围,严密封锁了公路、河道的交通,并在朱家角城隍庙设了前敌指挥部。丁、汤游击队奋勇抗击,激战两昼夜,终因众寡悬殊,除汤景延一人得以突围外,其他战友均因弹尽粮绝被俘和牺牲。汤景延后亦被俘,但宁死不屈,结果在江湾被敌人杀害。在这场血腥的屠杀中,蔡用之犯下了罪行。这很可能是蔡用之心虚理亏,萌生将功补过的思想根源,这是其一。
二是蔡用之本是聪明人,面对解放军的辉煌胜利和共产党的政策感召,尤其是面对各路国民党军将领不断起义的现实,使他感到离开青浦远逃不是出路,而一旦离开青浦朱家角,自己就是一个光杆司令。
三是国民党腐败无能的事实。在围追仅50多人的丁、汤游击队时,国民党竟然动用兵力逾万,甚至出动了铁甲列车和炮艇,才达到目的。这充分说明了国民党在政治上的脆弱和恐慌。
尽管分析研究的结果基本出来了,但是周克书记还不轻易作结论。1949年二三月间,在经过了周密的准备后,周克决定将计就计,一方面继续委托金朴南通过他的族叔金振亚,做蔡用之的思想工作,一方面委派刘朴斋,与蔡用之进行一次面对面的摸底与谈判,进一步以探真伪。
时年35岁的刘朴斋,真实姓名甘学标,当时他已是一个身经百战、富有丰富“策反”工作经验的革命者:他1914年10月29日出生于湖北武汉蔡甸区奓山街夏家嘴,祖籍世代务农。自幼在家乡私塾读书,十年寒窗后,又到武昌中学就读,后在家乡以教书为生。抗日战争爆发后,面对日寇侵略,及受革命进步思想影响,于1941年5月在汉阳县参加革命,曾用名甘正非,先后任鄂豫边区汉阳县第二联乡处副主任、第一联乡处区长,参与组织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地方抗日武装,参加了歼灭伪师长汪步青部队和攻打驻黄陵矶日军的战斗。
1942年,甘学标先后任新四军第五师第三军分区天汉挺进团参谋长、第三军分区司令部秘书。1943年,根据五师决定开辟襄南、恢复洪湖、发展江南等根据地的战略计划,随分区司令部参谋长李人林开辟襄南,任襄南指挥部秘书,参与策动、安置伪团长李正乾率部800余人反正的工作,对瓦解敌人,扩大新四军力量,产生很大影响。同年7月恢复洪湖老区,建立以洪湖为中心的襄南抗日根据地。1943年冬调到洪湖,先后任襄南专员公署秘书、襄南专区监沔行政委员会主席、襄南专区汉沔政务委员会财经局副局长等职。
1946年8月,甘学标受中共派遣到上海从事地下工作,先后化名刘持真、刘朴斋,以裁缝店店员身份掩护上海局领导人钱瑛。1947年春到台湾,拟打入台湾报社当记者,因发生台湾人民反蒋介石统治的“二·二八”事件,任务无法完成,随即返回上海。1947年秋,他被组织上派到南汇县(今上海浦东区),打入国民党中统特务组织开展工作,主要任务是协助当时的负责人刘友谅,利用合法关系,控制南汇海口,以便利上海和苏北解放区的交通运输联系。
此时,化名刘朴斋的甘学标,接到上级命令之后,及时前往位于上海市中心的远东饭店。蔡用之果真应约而往,谦恭地坐在了刘朴斋的面前。刘朴斋先对蔡用之进行了国际形势与国内形势的宣传与分析,指出蒋介石反动政府已经土崩瓦解,众叛亲离,中国共产党决心将革命进行到底。同时,又向蔡用之重申了中共对国民党反动派采取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受奖的政策,向蔡用之指明了只有投靠人民才有出路。蔡用之听了连连点头,表示愿意接受中共的领导,并同意由他配备一批有一挺重机枪为主的武器,由中共组织人员成立一个加强班,然后直接插入他的“昆、嘉、青剿匪指挥部”中。刘朴斋与蔡用之谈判时,金朴南和他的族叔金振亚也在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