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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四军中姐妹花
作者:周兆茂 徐振理 责任编辑:束华静 来源:《铁军》2013年第10期 日期:2013-12-09 浏览次数:7371
身着新四军军装的陈洛涟
在新四军抗日队伍中,不乏父子、兄弟、姐妹、夫妻共同战斗的身影。2013年春天,我们专程到南京采访了92岁的新四军女战士陈克秋老人,她英勇传奇的战斗历程,尤其是和三姐陈洛涟翻墙逃学,秘密投奔皖南新四军军部、转移盐城、抗战苏北、三姐黄海殉国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我们。
逃学参加新四军
陈克秋老人告诉我们:“我1921年12月出生,三姐陈洛涟比我大两岁。陈家在浙江温州乐清是个大户人家,我的父亲是地方上的开明人士,他把儿女送到省城杭州上幼稚园,不分男孩女孩都进新式学堂,希望子女成长为传统美德和现代文化知识兼有的新一代。儿女们不负父母的厚望,个个品学兼优。但让父亲没想到的是,1938年初冬的一天,三女儿陈洛涟和四女儿陈克秋突然从学校失踪了。
“1937年底,抗日的烽火燃遍了全中国,‘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的歌声传遍了整个校园,同学们个个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巴不得立即奔向战场。日寇的飞机狂轰滥炸,经常把我们从课堂驱向防空壕。就在这样的形势下,‘读书救国论’再也抑不住热血青年的抗日愿望。学校对爱国青年学生备加监控。三姐陈洛涟和她同班几位要好的同学,一有空就溜出校门参加读书会等活动,我也经常参加。校园外进步学生的抗日宣传活动普遍展开,节假日还下乡演出文明戏(话剧),凡此等等更鼓舞着我们。
“1938年临冬的一个晚上,姐姐对我说她要与几个同学要去皖南参加新四军。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使我一惊,继而热泪夺眶而出,我毫不犹豫地说:‘我也要去!’姐妹情深,我们从没有分离过,一直同校同宿。姐姐无奈,后来与几位一起去的同学商量,才同意了我的要求。我们向在温州的二姐要了20块银元做路费,收拾了行装,准备完毕后,在12月中旬的一个夜晚,我跟着姐姐和她的同学们悄悄地从学校后门靠幼儿园的围墙偷越出去,离别了学校,离别了年老的父亲,踏上抗日的征途。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们五人:姚瑾春、宋素蝶、王以映以及姐姐和我来到瓯江边,乘上一只去青田的小船。当时我们是那么天真烂漫,毫无顾忌,根本没有考虑到学校和家里都在找我们,一想到马上就能参加革命,我们高兴地一路歌唱。经过一天的水路,黄昏时分才抵达一个集镇的码头。找到旅社住下后,大家便开始商讨下一步的计划。姚瑾春说:‘这旅社可不像学校,宪兵和警察随时可能来查夜。’我们一下内心沉甸甸地说不出话来,考虑到带的一张新四军驻温办事处给我们开的介绍信,弄不好会招来危险。因为我年纪最小,不会引起检查者的注意,最后决定将介绍信藏在我的内衣里。大家还商量好,如果检查的来了,一定要装睡着的样子,千万不能惊慌,由姚瑾春来应答。因姚瑾春曾去南京读过书,见过世面比较老练,且会说普通话。果然,夜深时来检查了,我在被窝里吓得不敢钻出来。后来虽然一路上都顺利通过了,但被搜查时的恐惧心理一直到了新四军兵站还没消失。”
陈克秋回忆说,经过新四军兵站同志的热情接送,她们终于在12月28日抵达安徽泾县新四军军部教导总队第八中队驻地——中村,接待她们的是队长于晶和指导员乐群。
她们到教导总队,一切都感到新鲜。第八中队在这里修建了一排排宿舍,大的房间可以住两个排。村前有一小溪,是她们每天洗脸洗衣服的地方。在这里她们开始了七八个月的军训生活并接受马列主义的启蒙教育,授课的教师都是很有政治理论素养的老同志:如薛暮桥讲政治经济学,夏征农讲统一战线课,罗琼讲科学社会主义,陶白讲国际问题课,陈铁军讲军事课,李素文讲卫生课等等。
1943年3月,新四军三师八旅旅长田守尧和妻子陈洛涟赴延安学习前合影(三师八旅副政委李雪三摄)
半年多的学习结束后,原八中队的同学有三分之一到泾县小河口军部后方医院学习医务,陈克秋和8个学员到云岭军部军需处学习财会。又学习半年,她被派到军教导总队队务处担任会计。其他学员多数从事民运工作,姐姐和三四个人留在教导总队部总教室,不久她又调至军参谋处任职。
教导总队总队长由军副参谋长周子昆兼任、副总队长是冯达飞。总队部设队务处、总教室,下辖三个大队,大队辖若干中队。陈克秋负责总队部的整个财务,包括所辖学员队的军饷、伙食等费用的管理,经费大部来源于国民政府和我们根据地的地方税收。国民党对新四军的军饷既克扣又拖欠,每位学员每月军饷只有1.5元,干部3元。她要每月翻山去云岭军部军需处领一次钱。
军部金库背心藏
1941年,国共合作虽然还在维持,但蒋介石暗中指示三战区司令顾祝同伺机消灭新四军。皖南事变前,一部分同志分散转移,陈洛涟与军部参谋处机要人员就在分散转移之列。另一部分同志因工作需要,化装通过国统区大城市绕道北上,陈克秋在军部军需处工作,随军需处同志一起绕道转移。一个傍晚,他们赶到军部所在地云岭集结于陈家祠堂。天还未亮,一阵哨声把大家叫醒,大家以闪电般的速度整好行装,紧急集合,由军部军需处处长宋裕和及教导总队政治教导员薛暮桥率领离开了云岭。
他们一路躲过敌顽伪的层层封锁,行进中不时传来紧急信号,走走停停,越走麻烦越多。为应付这些情况,队伍进入浙江后,分成若干小组分散隐蔽行动,最后分为二三人,以至单人行走。陈克秋化装成老百姓,身穿棉旗袍,不携任何日用品,由地下党向导带领,迂回行进。这样走了一个多月,来到了江苏茅山地区的四县总会(溧阳、溧水、丹阳、句容)所在地,见到了总会主任樊玉林。大家一路上听到了一些关于皖南事变的消息,心情万分沉痛。许多熟悉的同志不是牺牲,就是被俘:叶挺军长被扣,项英副军长、周子昆副参谋长遇害……如此等等的雄壮悲曲,更激励了大家的斗志,恨不得立即去与顽敌拼杀。后得知新四军军部在盐城重建,陈克秋离开茅山到了新军部。见到一些认识的同志,第一句话都是“你辛苦了”,“你幸存着”……
在新军部报到后,陈克秋被安排在军部工作。后被军部财经部部长朱毅要去,不久被任命为财经部总金库主任,后成立江淮银行,她又兼任该行的金库主任。2001年4月,陈克秋参加了江淮银行建立60周年研讨会,在会上她说:“江淮银行的金库在哪里你们知道吗?”然后指着胸口说:“就在这里……”与会者哈哈大笑。她说的是两层意思,一是在当时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新四军的金库管理工作;另一层是金库中仅有的一些金条、金器全缝在自己的一件多兜的背心里,不仅责任重大,行军起来要比别人沉重很多。
1941年5月,由指导员吴志坚介绍,陈克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一个幼稚的爱国主义者,经党的培养教育和严酷战争考验,成长为一名具有坚定共产主义信念的革命战士。
海战黄花分外香
陈克秋老人说:“在盐城期间,姐姐陈洛涟坚决要求到基层锻炼,我在盐城送她乘船去阜宁、阜东。之后,我寄信给她的地址是‘阜东县东坎阜东商店’转陈洛涟收。1943年春夏之际,我一直收不到回信,最后收到的退信上写着‘此人已经死在海里’。之后又从报刊上读到刘白羽等写的《海上的遭遇》一文,才知她牺牲的详情。后来八旅副旅长常玉清转来三姐夫、八旅旅长田守尧和三姐陈洛涟的相片,使我悲痛欲绝。”
笔者告诉陈克秋老人:1943年3月,新四军第三师选派彭雄、田守尧等11位团以上干部赴延安学习,并准备参加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考虑到学习干部队中,团以上干部和老同志比较多,黄克诚师长指示,已经结了婚、爱人是干部的,可以随同去延安。这样田守尧就带上了妻子陈洛涟。由于日伪开始第二次大扫荡,干部队只好走海上,3月15日从阜东(今滨海县)海边乘船出发。新四军干部队乘坐的木船,在赣榆县小沙东海域遇到日军汽艇的围追,在海上血战中,陈洛涟身上也挂了花,但她仍和丈夫田守尧一起,带头下海探路,不幸深陷水槽,壮烈牺牲。
小沙东海战中牺牲的新四军三师彭雄、田守尧、陈洛涟等16位烈士,被安葬在赣榆抗日山烈士陵园。
陈克秋老人说:“我们兄弟姐妹九人,我与姐姐的参军令父亲日餐不香,夜寝不安,于是横下一条心,先后将另三个女儿送到国外留学。由于国内连年战争,她们都没有回国,如今都居住在美国。我们姐妹隔绝了半个多世纪,改革开放后她们才得机会回国探亲,见面时彼此已难以相认了。上世纪90年代她们遂携儿带女,来到抗日山凭吊洛涟和田守尧烈士。”
2003年,是新四军第三师海上血战60周年,中共江苏省委原书记、中国新四军研究会第二副会长韩培信,带领陈克秋等新四军老战士和亲属到赣榆抗日山凭吊田守尧和陈洛涟等海战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