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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愿军战俘英雄——张文荣
作者:王树恩 责任编辑:李赞庭 来源:《铁军》2013年第10期 日期:2013-12-09 浏览次数:7437
千百年来,有战争就会有战俘。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由于各种原因被俘的我志愿军官兵有2.2万余人。他们中的很多人在敌人魔窟里顽强坚守了自己的信仰,用勇敢和智慧进行各种各样的斗争,其中一八○师电台报务员张文荣就是最传奇的一个。他不仅和战友们与暴敌进行抗争,捍卫崇高信仰和回归祖国的权利,而且利用“黄埔生”的身份打入敌特训练班,最后一举炸毁敌间谍飞机,粉碎敌破坏计划,并将敌人残害我方战俘的罪行大白于天下,为我方赢得战俘问题谈判主动权作出了贡献,用其壮举演绎了世界上最“牛”的战俘英雄。
光荣举义旗
张文荣1926年出生于辽宁省辽中县,1948年8月辗转考入国民党成都陆军军官学校第23期通讯科学习,成为国民党在大陆的最后一批“黄埔生”。经过一年多学习,他系统地掌握了军事知识和电台报务技能,各项考核成绩均达优良。学习期间,尽管当局对学员思想控制很严,但张文荣和许多同学却从内心深处对国民党政治和军事上的腐败深感不满。
1949年11月,我二野主力及四野一部先后解放了贵州全省和湖北、四川大部地区,随即于12月8日发起成都战役,从东南西三面包围成都。与此同时,我第十八兵团在西北军区司令员贺龙指挥下也兼程南下,从北面直逼成都。12月9日,国民党滇、川、康地方实力派将领卢汉、邓锡侯、潘文华、刘文辉同时宣布起义。12月10日,身在成都的蒋介石慌忙命令门生胡宗南留在川西收拾残局,自己则乘飞机直逃台湾。
就在蒋介石逃离大陆几天后,成都陆军军官学校3000多名学员仓促毕业,准备随国民党军残部迁往西昌作最后顽抗。早已与共产党取得联系的教育处长李永中少将和特种兵总队长肖平波少将等人在暗中积极策划起义,向准备西迁的学员做工作,揭露国民党的腐败和军事上的穷途末路。12月25日,李永中在西迁途中宣布起义,张文荣与学校起义官兵一起站到了人民的一边。
起义后的张文荣被编入西南军政大学川西分校学习,从那天起,他佩戴上了解放军的胸章和八一帽徽,成为人民军队的一员。
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经过上级审查批准,张文荣和400多名起义同学光荣参加了志愿军,被选派到第三兵团六十军一八○师任正排职报务员,1951年初随部队开赴朝鲜,参加了第五次战役。
浴血沦战俘
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在遭受我志愿军四次战役沉重打击后,为挽救败局,在正面与我进行“拉锯战”的同时,迅速调集兵力,准备在我侧后方搞“第二次仁川登陆”,妄图在朝鲜蜂腰部、平壤至元山“建立新防线”。
此时,我新入朝部队对敌情地形均不熟悉,经长途行军体力亦未恢复,而早期入朝部队战斗减员很大,尚未得到休整补充,加之美军对我后方运输线实行疯狂的“绞杀战”,我参战部队所携粮弹仅够维持一个星期。为了粉碎敌人的登陆企图,夺取战场主动权,中朝军队提前于1951年4月22日发起了第五次战役。
战役打响后,中朝军队14个军在200多公里的战线同时展开进攻,突破敌人防御后迅速向前猛插,在七天的第一阶段攻势中就推进了70至80公里。随后主力东移,歼灭东线的南朝鲜军六个师。从5月16日开始,我军即展开第二阶段进攻,两天就将敌四个师打垮,歼敌1.7万余人。战至21日,我军在东线又推进了50至60公里。
战役后期,一八○师已挺进到三八线以南100多公里,在完成上级交给的掩护全军战略撤退任务后,遭到五倍于己敌人的包围。该师是解放战争后期由地方武装升级组建的,缺乏打大仗恶仗的经验,而师长又刚由政工干部改行,其他大多数干部骨干也都没有独立作战经验,基层战士则大都是新兵和起义不久的解放战士。被围后,师长没有坚决组织部队突围,而是用过去打游击的经验下令分散突围。结果,仅不足4000人突出重围,有近5000人在分散突围中因受伤、饥饿、掉队被俘,张文荣就是其中的一员。
敌窟抗暴虐
张文荣被俘后,敌人先在前线进行了审讯,然后被关进了釜山战俘集中营,不久又被转到巨济岛战俘营,其编号为710482。张文荣和战友们面对刺刀和残酷迫害,毫不畏惧,勇敢地与叛徒斗,与国民党特务斗,与戴着“人道”假面具的美国侵略者斗,演绎了一幕幕英勇不屈顽强抗争的人间活剧。
张文荣永远忘不了志愿军四姐妹,她们被俘当天就遭到美国大兵的强暴,四姐妹在搏斗中抢过兽兵的卡宾枪顽强抵抗,直到敌人的机枪子弹射穿她们的躯体;他永远记得老红军战士、师政治部主任吴成德毅然留下来与1000多伤员一起突围,最后战斗到弹尽粮绝饿昏后被美军抓获;他也清晰地记得五三八团政委赵佐端、五三九团副参谋长魏林和师炮兵主任郭兆林等200多名干部,先后在战俘营建立了秘密党组织,领导被俘人员同敌人作坚决斗争……
阳文华是和张文荣同期的“黄埔生”,起义后成为最早发展的青年团员,参加志愿军后同在师司令部任电台报务员,被俘后又一同被关进了战俘营八十六联队。当时美军战俘管理当局为弥补看守力量的不足,从台湾调来大批国民党特务到战俘营充当帮凶。当特务们得知阳文华和张文荣等人是“黄埔生”时,便采取又打又拉的办法。在战俘营党组织暗中策划下,阳文华当上了八十六联队副联队长。他利用职务之便,极力保护战俘中的党员干部和秘密党组织,安排一些党员骨干当文书、翻译或中小队长等,对战友们进行革命气节教育。同时他还利用日内瓦公约与美管理人员抗争,维护战俘权益,并组织战友痛打了战场投敌后为虎作伥的败类李大安。五三八团文化教员张光普和战士王荣生,还在阳文华等人掩护下放火烧毁了战俘营美军物资仓库。
1951年底,美方为在谈判桌上捞到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便在战俘营大搞所谓“自愿遣返”活动。美蒋特务用虐待、酷刑甚至活埋、挖心等残酷手段,强迫我方战俘在“不愿遣返”的“请愿书”上按指印,甚至将他们打昏后在身上刺上“反共抗俄”等字样。由于阳文华对敌人“遣返甄别”进行了坚决斗争,敌人便把他吊在房梁上一遍又一遍地毒打,他却一次次高呼“共产党万岁!”被称为“活阎王”的李大安用尖刀活活将其心脏挖出来示众。与阳文华一起被害的还有师敌工科英语翻译林学甫。当林学甫身上被强行刺上“反共抗俄”大字时,他愤怒地痛斥敌人:“你们能够在我身上刺字,可永远改不了我的心!”残暴的敌人最后连刺30多刀将他杀害。林学甫不是共产党员,在人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共产党万岁”。随后敌人又残害了数百名坚决要求回国的战俘。
在阳文华他们英勇抗争的时候,张文荣也与敌人进行着特殊的斗争。美军计划从战俘中挑选人员进行间谍培训,然后派往我军后方实施破坏活动。战俘营党组织便抓住这一机会,动员张文荣参加培训,寻机逃出魔窟,将战俘营的情况报告给部队首长。由于张文荣的“黄埔生”身份,并具有报务专长,很快成敌人的“特招”对象。
炸机巧回归
1951年12月初,战俘营联队长王顺清通知张文荣,他已被美方选中“另有重用”。几天后,他便和其他几人离开战俘营,先在美战俘调研处特务机关接受进一步审查,随后就被送往日本东京一所特务学校受训。一到东京,美方就逼迫他们填写特务登记表。在日培训结束后,他们又被送到汉城继续受训,然后派往我军后方进行间谍破坏活动。
1952年2月18日晚,美情报机关让张文荣等五人穿上志愿军军服,携带袖珍收发报机、苏式步枪和美制小型手雷以及地图、指北针、压缩干粮等,在一群美军的“护送”下登上一架美C-46运输机。机上还有10个美国人,其中大都是平时训练他们的间谍军官。美特务机关“远东司令部联络队”负责这次行动的哈里森,奉命将三个特务小组(张文荣为G组)空投到朝鲜北部铁原以西的谷山郡地区,该地区是我志愿军部队在五次战役后奉命休整所在地,美情报机关给张文荣等人的任务是收集我军在当地的弹药库、粮库等相关情报,为飞机轰炸指示目标。
次日凌晨2点20分,飞机到达目的地上空。随着机舱里红灯闪亮,哈里森大声喊叫让G组做好跳伞准备。张文荣乘机迅速将事先准备好的手雷装进了大棉布手套里。跳伞开始,哈里森向张文荣挥手命令他第一个跳伞。张文荣暗地用手指抠住手雷的铁环,在离开舱门前猛地拉环使劲将手雷扔进了机舱深处,然后迅速转身跳离飞机,消失在茫茫月夜之中。
此时,我地面防空部队也在密切监视着这架敌机。他们惊奇地发现空中敌机突然爆出一团火焰,随着一串爆炸声一头栽进了大山里,前后两个降落伞也在月光里徐徐降落。
原来,负责跳伞的哈里森在手雷爆炸前一瞬间,以其特工的敏捷身手,迅速地跳伞逃命。哈里森降落后很快被志愿军活捉,而张文荣则落到了另一座大山的树林里。落地后的张文荣兴奋地看了一下携带的夜光表,他终生铭记住了这难忘的时刻:1952年2月19日2点40分。随后,他立即找到搜山的部队,交出了随身武器和特工用品,向部队领导讲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张文荣没有辜负战友们的期望,他用对祖国的赤诚和勇敢智慧成为第一个回到自己队伍的志愿军战俘,一架间谍飞机和被俘的美军特工,成为他特殊回归的见面礼。随后,被俘的哈里森也在供词中证实了张文荣的英雄行为。张文荣随即又将美军虐待和强行甄别战俘、逼迫战俘当特务的罪行,以及中朝战俘英勇斗争事迹逐一向上级首长机关作了汇报。
我方谈判代表马上利用这一事件以及张文荣等提供的大量揭露美军迫害我方战俘的事实,让美方严重违反国际法的种种罪恶行径大白于天下,迫使美方不得不在战俘问题上有所收敛。
然而,由于历史的局限和人们对战俘的偏见,张文荣的英雄壮举并未得到志愿军保卫部门的认可,更没让他回到原部队继续参战,而是被送回国内接受长期审查,直到1958年3月才由北京军区政治部了结此案,并出具证明称:“张文荣在朝鲜战场上被美军俘去后,强迫其充当特务,当张乘敌飞机降落前,用身带之手榴弹将敌机炸毁,向我投案自首,有立功表现,为此奖给张文荣人民币800元。”虽然800元在当时是个较大数目,但这种奖励显然与他的英雄壮举有着本质的不同。
不久张文荣被遣送回乡务农,而那封证明信也没有给他去掉“叛徒”、“特务”的嫌疑,反而使他在历次政治运动中吃了不少苦头。
但张文荣始终无怨无悔,总认为自己比那些在战场和集中营牺牲的战友要幸运多了,他相信总有一天上级会给他一个公正的“说法”。遗憾的是,张文荣没有等到彻底平反那一天,就于2000年3月去世了。
同年6月,北京军区政治部派专人前往辽中县,给张文荣的家人送去了关于恢复张文荣军籍的决定,补办(发)了复员军人证明书和复员费。这份迟到40多年的平反决定,终于为这位坚强的志愿军老兵的人生画上了应有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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